师傅不动声色笑笑，“那便去吧。”
“师傅说了，去吧。”，庆央右手暗自运力，轻轻一挣，铜钱便落进掌心中，“这等苦差就交给我吧，你可得好好把师弟请回来。”
杨云见师傅进了内屋，肩膀一甩，指着庆央骂道:“姥姥的，当初你这厮嚷嚷着看他不顺眼，爷爷给你清了出去，捅了篓子也给你兜着，你竟然还敢来抢功。”
“不敢不敢不敢。”，庆央慌忙摆手，“哥哥着实误会了，哥哥你想那赵家人捕了几辈子鱼，一家子还都不洗澡，臭腥浸到骨头缝，老当家的十年不曾碰水，弟弟这是为哥哥着想啊，我的好哥哥你就饶了弟弟这一遭，赶明得了赏请你去来春楼，任你挑。”
杨云扭过脸气哼一声，不去理他。
那年庆央进门时还是个只会哭闹的小娃娃，不知道师傅是从哪儿捡来的，带回来后带着包被照例往徒弟堆里一扔，再没过问过。当时门里兄弟残杀，人人自顾不暇，也就剩下个杨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他把屎把尿，说是当儿子也不为过，情意自然比旁人更深厚些，杨云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偏遇见个最会撒娇装痴的，往往庆央只要撒个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杨云直推道：“少拿哄人儿的把戏，罢了罢了，再有下次，爷爷我……”，说罢提起腰间匕首示威地摇了摇。
“绝无下次!”，庆央看着杨云眼睛保证道，杨云前脚出门，庆央接着暗暗笑骂到:“呸，黑瞎子投胎，凭你还跟我争？”
收拾妥当，庆央直待到月上柳梢方才背起包袱悄悄下山。
皆知遛马街赵家的老太爷靠打鱼起家，日子顺了开始走邪路，偶尔出海时帮海上那帮贼爷爷挟带些杂货再卖给路上的接头，从中谋些蝇头小利，再后来吃到甜头，一家子专心做这事，正经行当倒撂下了。
因擅阿谀奉承，两边都吃的开，开始还懂得收敛，日子久了自以为攀上高枝愈发放肆，吃白食抢媳妇儿，街邻怨声载道，引起上面怀疑，那帮贼爷爷唯恐暴露，赵家这才惹来杀身祸。
庆央解决此类小门小户人家早是轻车熟路，根本不消费事，趁夜混进赵家院子，只半个时辰，还没听见声响赵家那位当事的就七窍流血，倒在了香烟炉子边断了气。
庆央掏出腰间别的匕首，割下那人一缕头发换下铜钱上绑得黑金绸而后小心塞回怀中，拉下面纱吹灭了蜡烛，大摇大摆出了院子，见院前站着的小厮又换上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招手唤了来掏出小香包道，“老爷突然想吃丰家的卤水，你快去买两钱，买好了来领赏钱。”
那小厮眼睛直勾勾看着庆央如同被勾了魂，庆央叫了两三声才冲忙接下碎银，跪趴在地上磕头道:“小的冲撞了姑奶奶，姑奶奶赎罪，姑奶奶饶命。”
庆央捏起兰花指掩口笑到:“这有什么，快去吧。”
小厮爬起身打掉裤腿沾的土，讨好道:“姑奶奶真真是菩萨降世，天仙模样，心肠又好，难怪我们老爷喜欢。”
庆央翘起食指，点着那小厮眉心道:“烂嘴蹄子，就你会说，还不快去，若是晚了少不了一顿马鞭子伺候。”
这一点，那小厮骨头都酥了，哪里还敢多舌，边跑边回望。庆央站在原处，直等到瞧不见人影，才一把撩起拖泥洒金鸳鸯裙塞进衬裤，声音也恢复到原本的男声，一跃跳上房檐啐道:“王八羔子，脏了爷爷的手。”，边骂边除下了袄裙，打包起背在右肩，大步回了山。
再说得命去寻段三留的杨云，骂骂咧咧到了山脚下八聚楼，左右看了一圈不见人，正要空手回去交差，却被墙角一小乞丐扯住了裤脚。
杨云见乞丐蓬头垢面，嘴上还留着泔水渣，再看裤腿上留下的黑乎乎手印，抬脚踹去，“少来惹爷爷。”，这一踹才发觉，这乞子竟是个女娃娃。
小乞丐四脚朝天滚了一滚，又扑过来拉住杨云，嘴里咿咿呀呀喊道:“三，三，救，三”
“三什么，再来就取你狗命。”，杨云待要走忽暼到小乞丐张着的嘴巴，里面空荡荡，舌头被人切去大半个。杨云一心在那半条舌头上，不留神，被小乞丐拉住裤腿拽进八聚楼侧一条阴暗小道。
“师兄。”
杨云刚回过神还未开骂，便见段三留背手站在面前，干干净净哪有师傅说的那般不堪，静静地盯着自己。
杨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大夏天没由来背后升起一阵冷意，定定神吼道:“你这厮，还不快随我回去!”
段三留躬身拜道:“师兄前面带路。”
“你倒乖觉，莫要师兄师哥的讨亲近，爷爷可记得师傅还未准你入门。”，杨云冷哼一身转过身正要走，忽然大惊骂道:“你，你不是瘸了条腿？如何，如何……”
话音未落，一柄尖刀破胸而出，血染白衫，杨云不可置信的回望向身后人，“我装的。”，段三留有问有答，音调不带半点起伏，仿佛说的是件什么稀疏平常的小事。
月上中天时，庆央将要入睡却听见门吱呀被推开，带进一股腥风，定睛一看原是杨云回来了，单手拎着一只藏青包裹垂头走了进来，见庆央坐起身咧开嘴笑了起来，沙哑招呼道:“怎还未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