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在天有灵,往后逢大年小节孙儿便去庙里吃斋祈福,再不替人卖假药传瞎话,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便生外面守着的懒馋丫鬟一早就听得她这边声音,只当她又在与姓海的郎中行那些苟且之事,堵了耳朵当听不着。现觉出声音有所异样也只当他们两夫妻闹性子,床头打架床尾和过会子就好,唐突去劝反而遭骂。于是打着哈欠披衣起身,慢条斯理点灯立到门前轻声叩门询问出了何事。
常灵玉听到门外人语,知鬼怪最怕热闹,因而心中踏实许多脑袋也清明了,只是脚上还发软站不得道,只住了嘴伏地歇息。忽而听得一阵窸窣麻绳摩擦木头的声音,一抬头见房梁上垂下一小节绳索,顿时清醒过来,跳脚大叫:“有贼!有贼!”,一边叫着一边跑了去开门。
耳听着门内声音愈发紧急,丫鬟又推门不开这才慌神唤了
“飒!”
一倒立人影忽而从房梁上倒悬下来,脸对着脸拦住了她的去路,手中握着麻绳结做的索套。那人面色晦暗双腮凹陷,只一双眼睛黑到发亮,即便与夜色相媲也毫不逊色。常灵玉厉声惊叫,身子仿佛被点了穴,定在了原处。
段三留腿上略略运力向前一荡,趁势将手中索套套在常玉灵脖子上,一个后翻身跳下房梁,绳索即刻收紧,弹指间随着段三留落地常灵玉已被吊到了半空。
段三留将手中麻绳在掌上又缠了几绕好叫绳索收的更紧些,常灵玉嘴巴大张却叫不出来,两脚在空中蹬缩一阵,便听轻微喀喇一声颈椎被拉断的声音,手脚一阵痉挛眨眼便咽了气。
门外小厮终于将门撞开,却见屋内一片漆黑哪有什么贼,小厮恐怕唐突了主子不敢擅入,便推了那个贴身的丫鬟打前锋。
小丫鬟提气步入房中,举着油灯走两步便轻声唤一句道:“小姐?”,屋子中静悄悄无人搭话,小丫鬟纳闷道:就是睡了,方才众人又是撞门又是叫嚷,这会子也该醒了坐起来骂人了,怎么这般安静,大冷的天窗子半开着,莫不是大夜里跟那个郎中跑了?如此想着便将油灯往闺床上一耀,果然干干净净不见人影。
小丫鬟心中一紧,顿时瘫坐下来暗道:小姐跑了,她这做丫鬟的还能落什么好?跑到窗边探出去瞧了又瞧,可除了杂草美人蕉,外面空荡荡哪还见得人影。小丫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转过念头忽道:此事万不能声张,总归知道小姐去处,不如先撒个谎把众人打发了糊弄过今晚,明天一早悄悄去把小姐劝回来便是。如此想着转回身便告诉众人小姐发了癔症,已无大碍现在睡下了。
待众人骂骂咧咧散去后立刻闭了门窗,没心思入睡也不敢点灯,独自坐在房中苦等,盼着只等天一亮便立刻起身去医馆。
约莫五更时分天色刚刚见亮,窗子忽而被人轻轻叩响。小丫鬟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还当是小姐回来,兴冲冲的跑到窗前哗啦一声推开窗子热切道:“你可算回来啦!”
天光晦暗,来人也没听个仔细只模糊瞧着是位少女翩翩然来到面前,张手就搂抱在怀中道:“小冤家,一日不见就想的这般紧?”
小丫鬟一听声音竟是个男人,慌忙推却挣脱开,一步跳开再一看原是海元那个郎中,遂两眼一瞪叉腰怒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憨儿,你们不知廉耻半夜里去偷腥快活,却舍了姑奶奶我来替你们做遮掩。如今休再拉我下水,呸!”
小丫鬟正骂着却见海元脸色有异,逐渐变得灰白难看,还只当是自己骂的太过遂露出抹笑道:“海大哥你莫要恼我说话难听,只是我家小姐……诶?小姐呢?”,小丫鬟探出头在张望一番,见只有海元一人,恼道:“你们要配鸳鸯尽管去配,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说些什么,左右丢的是常家的脸,我却不羞上一羞。”
海元的呼吸忽而急切脸色煞白可怖,手指着屋内房梁处,转身怪叫着头也不回的跌跌撞撞跑了去。小丫鬟不解其意,顺着手指头的方向仰头去瞧,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把魂给吓飞了去:姑奶奶,阿弥陀佛,头顶上吊着的那个不是小姐又是谁?
小丫头个儿矮,昨儿个心慌意乱耷拉着脑袋想说辞不曾抬头,再加上未打灯,只点了盏照着裤腿照不见鞋的小油灯哪里就能瞧见,现在借着青灰色天光恰好看个正着。常灵玉的脸庞闷紫,两腿叉开两手垂在身侧依然僵住,两只脚绷的溜直,脚尖正悬在昨夜儿她站着的头顶。
一想着自己和死人同处一室呆了一夜,小丫鬟登时头晕眼花一头撞在木窗子上跌坐在地,抬头正瞧着小姐肿胀到快要裂开的脸,往日秋水盈盈的眼睛此刻眼珠爆出流下两行血泪,怕到哭不出声,紧紧贴着墙壁好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去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