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待他好又是我不是了！”，段六富媳妇将粗陶碗朝地下用力一掷，无意瞥到来宝正在看着她，眼神冰冷毒辣绝不像个孩子。段六富媳妇脖子后顿时一寒，强撑着劲头骂道：“你们蛇鼠一窝亲，我一个外人插什么手。”，说罢拍拍手，回了里屋。
段六富脸上横肉不住颤抖，正要唤来宝来身边，低头却见他乖乖蹲在一边将地上碎陶片一片片捡起握在手心中。段六富心中不是个滋味忙道：“小心伤了手，放那儿罢。”
“二叔，”，来宝听到他叫立刻抬起头，挤了挤被黏哒哒的粥糊住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捧着碎陶片歪歪斜斜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叔，碎了。”
“来宝诶。”，段六富急忙将来宝揽到怀中，撂起油花花的衣摆，小心翼翼给他擦干净身上白粥，怜惜地捧起他被烫肿的下巴上下瞧了又瞧，不住吸气道：“可惜可惜。”，说着又将来宝朝他层叠了三四层的肚腩上揽了揽，手轻轻从上至下抚拍着他的后背，“不怕，宝儿不怕。”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低头道：“今晚还来和二叔杀猪吗？”
来宝仰起头弯弯嘴角，爽快应道：“好。”
黄昏时分，夜市摊子陆续支起，段六富叫来宝坐进篓子中，自己拎了把长刀约上另几位摊主，几人转转悠悠先去猪圈里挑了头个头适中的猪崽。
段六富吆喝起另两个猪肉铺子的伙计，三人齐心协力一同将猪捆在了长案板上，段六富便坐到阴凉下从篓子中掏出方黄中带白的磨刀石，慢条斯理将刀刃从刀尖磨到刀尾，直磨到锃亮照得清人影来进货的摊主商家才差不多到齐。
众人为抢占好肉对着猪崽指手画脚争论了有小半个时辰，直到天全暗下了，段六富才将来宝从篓子中抱了出来。
“混小子，瞧着，咱叫这畜牲一刀毙命。”，段六富忽而像变了个人似的，脸色凝重，双目炯炯。捆住的二人分站猪崽两侧，一人揪住耳朵，一人按住后腿，余下的人自觉默不作声围到了他的身后。
噌！
段六富双手举起杀猪刀，对准猪崽短短的脖子比了比位置。只是寒光一闪，只听着噗嗤一声猪崽哀嚎声
戛然而止，月色下黑红色猪血喷射而出，伤口处聚起一滩红色泡沫。
“拿盆来！”，段六富高声吆喝道，“能值两个钱。”，说罢揪起块破布在刀面上蹭了蹭，正准备开始分割猪肉，却发现自己的裤腿被人揪住了。
“怕啦？”，段六富低头一看，发现是来宝遂嘿嘿笑道，“不好玩？”
“我来。”，来宝说着跳起来一把抱住段六富拿长刀的胳膊，“我要玩，我也要玩！”
段六富脸色顿时凝住，疑惑地看看和刀一般高的来宝，旋即笑道，“嗳好，带你玩，咱去给畜牲大卸六块。”，段六富用错了词，来宝也未必听得懂，爷俩相视一笑。
说话间那边已经褪好了毛，将猪崽挂到了架子上。段六富在衣摆上胡乱抹了一把，牵住来宝的细细胳膊领到架子前。段六富将刀塞进他手中自己则在外包住他的手，安抚似的摩挲着他细嫩皮肉，略略定神将刀架起，对准了位置用力一攮……不多时二人合力将猪崽剖成了两半，回身对周围人大笑道：“瞧瞧我侄儿。”
来宝闻声回过头冲着段六富似笑非笑地弯了弯沾了血的嘴角，段六富胸口骤然一滞生出阵阵寒意。
“这么冷，要下雨了吧。”，段六富心说着抬手拍拍脑袋，并未过多在意。
当夜，段六富忽而从梦中惊醒，身下的铺盖已被汗湿透了，他隐隐发觉屋内有亮光，惊魂未定扭过头却见内人也醒了，点了灯呆呆地坐在床边。
段六富长舒口气道：“嗳，怎么了？”
段六富媳妇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身上白肉止不住打颤，苦笑道：“你觉不觉得，小杂种不正常。”
段六富脑海中猛然映出梦中来宝笑嘻嘻举着刀砍向自己的画面，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呵斥道：“别瞎说。”
段六富媳妇道：“我，我刚刚听着院子里有动静，一睁眼就瞧着小杂种好像……好像趴在窗口往里看。”
“胡说八道！”，话虽这样说，段六富到底放心不下，急冲冲掀开内人翻身下床，快步走到窗子前，狠狠心一把推开窗子。院子里漆黑一片，安静的连只虫叫都没有。
段六富稳稳神拉上窗子，回身对内人道：“睡吧，自己吓自己。”
屋子里的光不一会儿便灭了，来宝的眼睛亮了亮，动了动蹲麻的腿，歪着头看着紧闭的窗子，忽而一笑，随手扔掉了捏出汗渍的粗陶片从窗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