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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2 / 2)

这楼是前朝遗下的老物,原是座和乐楼,系官妓居所,至今少说着也有五六十年的光景了。后改做回春医馆,却只开在一二层,上面三四层的房间便空着了,偶做库房堆放些生药,因年久失修已是斑驳腐朽,蛛网密结,蚁鼠作伴。尤是这栏杆,经风吹日晒已现裂痕,这会被伊勒德用力一拍,主横栏竟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开来,斜劈出半截,横在半空中。

海有云道:“齐大人这是何苦耶,咱来送药房,又非来故意寻事,怎这般大的气性。眼儿红红杀人不等,饶是北定王爷萧顺在世,也要怕耶。”

“你敢说!你敢说!”,店小二也顾不得尊卑贵贱,扑身上去拦腰怀抱住海有云,试图将他拉离此地,口中叫道:“早知你不是好人,就不该说于你!萧顺死了与俺家大人何干,恁凭啥说他。俺家大人疯是疯但是他不害人,他只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记不得萧顺早他娘死了。恁说恁医得好齐大人,恁说好好和他谈,恁说恁医得好!”,海有云身材瘦长,店小二只够得到他半腰间。

海有云挣脱不得,急道:“你拦我有何用,你敢捂住那鞑子耳朵叫他听不得么!凭你这矬子拦,你看我说不说!我偏要讲,就掰指头数数咱们大名鼎鼎北定王,受的什么冤,遭了什么刑,今日葬在何处,蒙的谁家福荫!”,海有云声音越说越大,震地地板哐啷响。

也是命里合该有此劫,店小二往日不灵光的脑袋忽而像被文曲星开了光一般,竟真将海有云的话听到了心里,心说:对耶!堵住伊勒德大人的耳朵眼,我瞧还有谁能给他灌毒汤!当下撒开手,一把推开了海有云急奔向伊勒德,铁珠弹一般,叽里咕噜滚向伊勒德。这会子,伊勒德恰听着一声“北定王”便已如失了魂,眼也盲嘴也苦,靠在栏杆上动弹不得,并未留意到向自己滚来的店小二。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店小二闷头撞上前,伊勒德下意识用手去推,便是这一冲一撞一推之力竟将原本就不牢靠的护栏生生冲断。伊勒德失去重心,仰面跌下瞭台,店小二却因伊勒德下意识重推幸得闪避,被弹开五六步外飞摔在地板上许久没喘过气来。

那厢,海有云听得砸地巨响,知计划已成,捂着侧腰从地上爬起,咬牙扶着墙顺楼梯一瘸一拐走到底楼,出了门抬手止住试图上前的随行,独自一人缓步绕到回春医馆后墙。但见着伊勒德仰面躺着,四肢皆断,弯折成一种诡异的角度。黑红血水渗入泥中冒出细微密集泡沫,大地好像渴血的巨兽,誓将伊勒德的血肉吞噬殆尽。伊勒德长大嘴巴呼着气,眸子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直楞楞望着夜空。那轮过分明亮的圆月,仿若天神的眼睛,将他的苦难尽收眼底,不悲不喜。

“齐大人”,海有云裂嘴笑道,“又见面啦,你好哇。”,他拄着膝盖缓缓蹲下,“嘶,齐大人,你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偏来招惹。”,他后背又酸又痛,索性盘腿坐在伊勒德旁边,道:“我本无意功名,不过想趁势多淘点银子,给儿子办场风风光光的典礼,可你偏要作梗,逞英雄,你的光明磊落害死了我儿子儿媳,叫我家破人亡。”,说到儿子,海有云声音兀得提起,“我儿子,他只剩一个月便要成亲了,你却逼得他们小夫妻双双吊死。我不过捞了点银子,不过是捞了点……你,还有那些恶人,你们休想舒舒坦坦活着!”

海有云顿了顿从袖子中抖落出支一指长的羊毫笔,旋开笔头将笔杆倒扣在地上用力磕了两下,磕出根拧的细细的布条来,慢慢展开念道:“吾兄乞颜伊勒德,见信如晤。切莫哀伤,切莫鲁莽。吾熟读兵书万卷,宁不知飞鸟尽,良弓藏。事已至此,生者当自勉。吾已是知天命之年,无所畏惧,唯家中妻儿老小乃心中所系。吾于牢中辗转不安,今擅自做主,托付于你,望谅解则个。余侄二人年纪尚幼,不识大体。望认作义子,教二人礼仪,做忠义之人。余妹月儿,正值青春,乃吾一生所爱,不能白首,实是愧疚。吾死后望兄为其另择佳婿,切莫耽搁。”

这些话海有云似已读千遍早就烂熟于心,他并不看信,而是直勾勾盯着伊勒德染红的眼睛,道:“若非你一意孤行,去救一个早因你而死的人,那群贼小子也不会丧命宫中。伊勒德,所有人的死都是因为你。玄武子弟,你的族人,北定王之子,还有我儿海元,皆因你而死。你不是什么英雄,明白吗,你永远做不了英雄。”

伊勒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终于找到了那些恐慌不安的源头。拨云见月,他终想起数年前,因北定王功高盖主惹天子疑心,被软囚宫中。他不顾天子禁令,日日大摇大摆寻他喝酒作乐。宫中传言,北定王萧顺暗地勾结北域鞑子,意图某乱,他仍不以为意。寒冬腊月的一日,他照例去西四宫与萧顺喝酒下棋,推门却见杯碎酒翻,萧顺已伏地气绝,手中攥着一支竹笔。他悲痛欲绝,昏死半日,醒来欲与天子寻仇,被随行使捆锁锢在床上才未酿成大祸。

他想起那些发疯的日子,天子恩准他回北域修养。他回到草原却更疯了,将拴马的木桩认作萧顺,与他举杯欢饮,族人不明原由,以为他被鬼神附身。后来,齐雁秋初来草原,他一心照顾雁秋,疯症渐好,只与众人讲萧顺仍在宫中受难。

伊勒德的体温渐渐凉去,意识却越发清醒。他想起宫中遭劫的那群人,伊勒德在心中哭叫着,一遍又一遍喊着“对不起”,然而实际上,他已连吸气也无法做到了。他听得回春楼上店小二痛苦嘶嚎,喊着“齐大人!”,他想反驳:“我不姓齐,我是草原人!”,可他做不到。海有云没说错,他不是英雄,永远也做不成英雄,他只有满腹哄人的豪言壮语,实际上是个步步错的废物,狼不吃的混蛋,死后见不得神女的大恶人。

海有云将笔杆在指缝中转了个花,而后握住笔杆高高举起手臂,对准伊勒德喉头,审判一般庄重宣布道:“伊勒德,你该庆幸你只有一条命。”,旋即将笔杆狠刺入……

海有云面无表情地用布条擦了擦手后随意丢在了伊勒德脸上,而后扶住膝盖慢吞吞站起,长舒一口气后,眼神再次变得冷冽,他知道自己的复仇还没有终结。

随行蜂拥而上,黑压压一群如同等待分食的饥饿豺狗。海有云扶着墙与人群逆向而行,忽听咚咚咚几声闷响,店小二高声喊道:“大人,俺对不起你,俺这就来祭你。”,海有云抬头回望向四楼,只见断口间忽而飞出一坨黑影,他回过身的一瞬正听得“咚”的一声巨响。

海有云摇摇头继续走路,再未回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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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来啦,久等了。最近会频繁更改前面出现的bug,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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