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童声摇头念叨:“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百夫之特。惴惴其栗,人百其身!”(出自先秦诗歌《黄鸟》,这里楚奕背错了。)
紫衣夫人道:“奕儿乖,奕儿最棒。”,说着抱起小童快步离开。月隐失了魂般定定望着紫衣夫人,她的名字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口。
妇人离开不过半刻又拎着一个小竹篮出现在视野中,左顾右盼佯装挑拣落叶的模样,靠近宫墙,低头轻声道:“三更以后再来,切记切记。”,说罢立刻离开。
月隐微微点头,仰身翻出宫墙,躲在回春医馆外的胡同里阴影中,沉默地看着月影数着更漏。
一更天,玉兔东升,有人登上了回春医馆顶楼。
二更初,银蟾吐彩,西四宫方向砰的炸起一束耀眼红光。
二更中,彩云遮月,宫鼓急催,红光接二连三升起越来越密。回春医馆四楼不知何人起了纷争。
二更末,皓月当空,回春医馆有两人从四楼坠下,发出砰砰巨响,引来大批官兵。月隐将身子向阴影中缩了缩,这档口他没有精力管别人事。
三更天,嫦娥织梭,红光渐渐减少,官兵们用草席将坠楼二人拖走,皇城再次渐渐恢复了平静。
月隐屏息凝神听着墙内动静,眼神渐渐透出一丝杀意。
沙沙……沙沙……竹叶晃动……风声?
沙沙……沙沙……脚步!不,这脚步太重太乱,不是她的。
沙沙……沙沙……瑜儿!
月隐屈起手指轻叩宫墙。
叩叩、叩叩。
对面在不远处断断续续回应着,叩叩、叩叩。
月隐根据声音大小调整着距离,叩叩、叩叩,终于两个声音合二为一,月隐抬头望望月亮,只觉得它像一只在暗处观察的眼睛,是没有感情的天神审视人间的眼睛。
呼吸间,月隐翻身跳上宫墙一跃跳进了宫中。
“小小姐!”,独眼僧望着面前的紫衣夫人,悲恸叫道。
月隐撂下柱杖拂,单手扶膝,掸开衣摆便要跪拜,颤声道:“一路见闻,奴才什么都知道啦。奴才、奴才无能,没照看好主子又允奸人当道,辱没践踏前辈们心血。臣……恳请赐臣一死。”
紫衣夫人忙上前搀扶,道:“孟叔使不得!孟将军莫要自责,千里江山即将葬送奸人口腹,又岂是区区一人之过?如今的九儿哪里还是小姐,不过是心已死魂也散的一句皮囊。空留肉身踽踽徘徊,何况,何况我出了这等事,实在无颜与你相见。”
月隐听此言心中已明了大半,心中恨道:这狗贼竟果真无耻到这般地步,我当初就不该信他!再看紫衣夫人,一想到亲眼看着长大的娇滴滴的九小姐要呆在父亲去世的深宫中受辱,他便恨不得将楚广川生吞活剥。月隐面容悲痛,完好的那只眼下泛起泪光,叹道:“奴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活着见小小姐,实在是……天地慈悲,天地慈悲!”
紫衣夫人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道:“孟叔休要悲伤,还有大事相议。”
老僧人独目露出凶光,恨道:“瑜儿莫怕,孟叔在此我看谁还敢造次!臣这就接小姐离开,待安定好小姐,臣便将那群蛀虫蝼蚁一只一只揪出来碾碎他们的骨头。”
紫衣夫人脸上一喜,停顿片刻又艰难摇头,道:“不……孟将军,我还不能走。”
月隐大吃一惊,道:“难道小姐舍不得……?”,他本想说逆贼奸人,可想起这奸人是上官瑜的公爹,是自己主子的结义兄弟,只得忍下不再多言。
紫衣夫人眉头紧拧,咬牙道:“孟叔若生此心岂不是折煞了瑜儿和爹爹,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子提不动刀枪,上不得战马,不能亲手斩了那蛆虫的头颅,剁下他肮脏的双手来祭奠我爹爹。”
月隐见她话中有话,问道:“小小姐,当年的事难道另有隐情?”
紫衣夫人眼神狠戾,手指恨不得在裙摆上攥出个洞,微微点头道:“最初我只是怀疑一切怎么这样凑巧,却苦于没有调查门路,这几年我想方设法,终于查出了……。”
月隐眼神暗了暗,忍不住呵道:“什么法子!瑜儿,你万不能作践自己!”
紫衣夫人偏下头,半晌道:“孟叔,瑜儿只是个女娃子……瑜儿不做对不起爹的事!”
这狗贼竟比自己想的更要不堪!月隐不忍再问,他只想立刻将楚广川揪出来拉到上官含璋的墓前,问一问他曾经发下的毒誓还记得多少。
沙沙……沙沙……竹林又响
月隐拾起金刚杖正要发难,紫衣夫人连忙将他拦下低头道:“两个空跑了一宿的娃娃,可怜见的,大人的债要他们背。让他俩歇歇吧,不碍事的。”,接着将鹞子传来的庆央段三留二人之事偷偷说于月隐,月隐听罢也忍不住叹说可怜。
四更晚,玉兔西沉,主仆二人趁夜色约定好下次见面的地点和方式,还来不及叙旧天色已是微曦。月隐翻身跃上宫墙,回头见紫衣夫人仍在原地,默默守着竹林中素不相识的二人。
林子中,他们依偎着靠在一处睡着,手牢牢握在一起,仿佛如此便可直面世间所有艰难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