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满是诡计还是空空如也的脑袋，都会留下一个弥足深刻难以修补的孔洞，就算是丧尸也不例外。
如此近距离的直面冲击，也免不了要撒手人寰，更何况仅只有一半丧尸特征的脆弱人类，更是承受不起子弹的威力。
而且能够想象得到被射中的身体，接下来一系列的反应，除了血花四溅之外，顶多在大脑死亡之后，神经末梢留有一丝颤抖的余韵。
跟情感中的恐惧或者震撼都没有关系，不过是□□机能上的垂死挣扎。
林清和给自己做了最终的心理建设，长吁一口气后，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摸向安置手枪的位置。
他自以为动作进行的还算隐秘，但是他反转着胳膊手还在摸索行进的途中，就猛然被另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不容抗拒地捏住。
他本就战战兢兢，处在极端的紧张之中，连鸡都没有杀过。
生长在和平年代的大好青年，又不是心理变态，怎么可能享受开枪杀人的乐趣，他精神紧绷到极致，反复多次做了自我暗示，才视死如归地下定了决心。
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他差点惊呼出声，比在班主任的课上偷玩游戏机被抓了个现行还要刺激。
林清和转头发现是沈慎然在生死一线的边缘横插一手，他沉默了一瞬，嗔怒地送上一枚饱含警告的瞪视。
沈慎然未多加解释，安抚性地捏了捏林清和的手腕，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用了整整一瓶，但是药品是强挥发性，到底被吸收进入体内的剂量是否充足，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林清和只能时时刻刻留心，注意易羽灵一举一动。
根据易羽灵手指甚至胳膊，已经能够灵活动作的情况来看，林清和估摸药物在她身体里完全代谢排出，也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
想要动手，只能赶在易羽灵没完全恢复过来之前。
否则的话，等到她完全恢复，开枪命中的成功率就几近于零。
到时候可能受到的反抗甚至报复，简直无法想象，一分一秒在流逝的时间都写着仓促，林清和陷入到深深的不安之中。
但是没有得到易羽灵的准确的答复，林清和就依然不死心。
一边是未知的答案，一边是流逝的时间，都在撕扯着他为数不多的冷静，想催促着易羽灵快一点，然后让时间慢下来，很可惜，哪一个都不会听他的指挥。
林清和眼睁睁地看着，易羽灵上身笨拙的转动了半圈，然后她尝试移动了一下腿脚，布料与地板间相互摩擦略显粗糙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晚尤为刺耳。
林清和紧张得吞咽了一下，他不自觉的回握沈慎然的手。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所用的力气过大，薄薄的指甲一点点抠入沈慎然的皮肉之中，形成一个半月形的淤血痕，离受伤出血只差一丁点的距离。
沈慎然却好似无所感一样，从容不迫地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林清和的虎口。
“你的答案呢？”林清和目光闪烁不定。
他咬着嘴唇再一次催促道，胸口随着他急促的小口喘息而快速上下起伏，看起来他本人并不想放弃，力图把握最后的先机。
“请告诉我的哥哥易凌宇，他的妹妹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易羽灵语气洒脱，带着女性少有的爽朗。
她灿烂的笑容让观看者不禁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的想起面包刚出炉的那一刻的香甜，或者是花朵初绽时的惊艳。
易羽灵转向易凌宇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停留在林清和两人身上。
林清和在易羽灵那张稚龄的脸上，看到一个完全称得上幸福至极的笑容，跟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转瞬即逝，让人忍不住感慨赞叹的同时，又心生遗憾。
他下意识的疑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可惜没有人能再给他准确的答案，只剩下眼前的漆黑，以及按压在皮肤上称不上轻柔的力道。
眼睛看不见反而让其他的感官更加敏感，林清和能够清晰的回忆起当时听过的声音，就像被硬生生撕裂的锦帛，响声绵软但是却又带着连绵不绝的刺耳感。
他没亲眼看到易羽灵用丑陋的手指上的弯钩，如同扎透上好轻薄的宣纸一般，轻松地穿透她的头颅。
但是他完完整整的听到的过程，被刻意放慢一样，事后他重新恢复视线，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竟然能够把牢记的声响与零星的动作一一对应起来。
皮肉割破，骨骼碎裂，柔软的内部脑细胞遭受到挤压，然后发出粘稠恶心的搅拌声，骨骼的阻挡，传导着剧痛的神经，滑溜溜碍事的腥甜血液。
还有如影随形的疼痛，都无法阻止行凶的手继续一意孤行的继续下去，毛骨悚然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无端的想起恶魔吞食人类脏器时，嘴中发出那种不加掩饰的黏腻咀嚼声。
等到一切声音静止，林清和拂开盖在眼上的手，视线逐渐清晰，他来不及感谢沈慎然的体贴，眼前的惨状让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真是一个疯子！
没见过哪个正常人可以忍受着剧痛，慢慢体验杀死自己的过程，亲手切开自己的脑袋。
林清和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前进了两步，最终跌倒在地，但是他无暇顾及，手脚并用地爬向倒在血泊中惨不忍睹的人，或者说明明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
仿佛不近距离看不清楚，就无法理解眼前的事实，地板上散落的杂物和碎片，擦伤了他的手掌和膝盖，给他带来了疼痛和流血，也无法让他稍微减缓速度。
沈慎然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清和的身后，沈慎然几次都想把他拉起来，可是都被他甩开而没有成功。
沈慎然懂得死亡带来的冲击感，除了自己慢慢消化，其他人就算再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自己第一次正视死亡的时候，表现不比林清和好到哪里去，只是他看到这一刻狼狈不堪的林清和，心中不可抑制的犯上心疼。
林清和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无限膨胀，最后却受到肉|体的束缚而逐渐压缩到极致，一股酸腐的气息从他的喉头奔腾而出。
林清和呕吐得不能自已，剧烈的咳嗽让他的生理性泪水不断溢出，本来就没有进食什么食物的胃部，一顿奔波之下早已将摄入消化的一干二净。
他吐出来的只有胃液和绿色苦涩的胆汁，愤怒和呕吐感一起喷薄而出，身体中减少的胃液和胆汁让呕吐感减少，可惜他的积怒难消。
“你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嘛，做错了事情只知道逃避，光会口头上道歉做做样子，倒是做一些实际的行为来表达诚意，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负点责啊！”
沈慎然忧心忡忡的伸出手，在未触碰到林清和之前停留在半空中，他临时改了主意又慢慢收回，如果不让林清和当时发泄出来，怕是以后会积郁成疾。
易羽灵出乎意料的举动，其实也令沈慎然措手不及，林清和说的不错，易羽灵就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经病，但是看到林清和陷入深深的自责，沈慎然不禁回忆了一下易羽灵的动作。
她下手的时候快得不可思议，可以说是眨眼之间就没了气息，能看出她求死的决心，但是如果在易羽灵话音刚落的时候，自己就察觉她的意图立刻采取行动，来不来得及将人救下。
答案是否定的，而且易羽灵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鬼。
连死前的最后一刻都防范着自己和林清和，怕他们阻止她的行动，所以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着，而不是珍惜在世间最后的几秒钟，留恋的看向易凌宇。
她空余下的那只手，所摆放的方向正对着林清和的方向，怕是他们两个人稍有动作，她不介意在死前多拖一个妄图坏她好事的人进入地狱。
就算易羽灵因为疼痛或者失血让攻击失去了准确性，不会致命，但是造成伤害在所难免，如果沈慎然真的冲过去阻挠。
比起物理攻击，易羽灵更倾向于选择远程的异能攻击。
别忘了，她也是一个出色的异能者，不用攻击沈慎然本人，只要攻击他身后的林清和，也就是沈慎然真正的软肋，沈慎然就不得不立刻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立刻转头回冲。
林清和有句评价可是说错了，易羽灵可不是没有大脑，而是真的把一切事情都算计个彻底。
林清和那一通掏心挖肺的长谈，更是她相信林清和的为人，知道他心软并且有责任感，说到做到，会善待她的亲人。
易羽灵没有了后顾之忧，才毫无顾虑的慷慨赴死，真是一个随心所欲自私自利的混蛋，估计易羽灵本人也意识到了她骨子里的自私，如果她活下去，指不定做出哪些更加疯狂，更加一意孤行的事情。
沈慎然听到易羽灵最终一句遗言的时候，第一时间出于本能地想把林清和保护起来，怀疑易羽灵又玩了什么新花样。
他现在不再是只身一人，无时无刻都要顾及着林清和的安危，所以在阻扰之前动作就已经迟疑了一下。
毕竟易羽灵在他的心中只是一个路人，重要程度远远及不上林清和，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顶多真心实意地说上一句抱歉。
“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大脑的神经病，从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祸害大家，一句解释都不听就大开杀戒，动不动就惨死在别人面前，说是深爱你哥，却这么简单就把他一个人抛下，你让我怎么跟他解释！把棘手的问题都留给别人，这就是你的做法！”
林清和音量未加收敛的怒吼着，他不知疼痛一般，跪在地面上一拳拳砸向地面，发泄心中蓬勃的怒气。
要不下一秒就会被他自己憋到爆炸，他之前所努力做的拖延和忐忑，统统成了一场笑话！
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是经过反复思量，易羽灵就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生命，林清和完全无法认同她的做法。
沈慎然有些看不过眼，林清和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在为一个死前都思考着利用他的安危让沈慎然投鼠忌器的心机女人难过。
不过如果说出真相的话，恐怕林清和只会更难过，沈慎然郁闷的闭了嘴，下一秒强硬的把林清和拉起来，紧紧的锁在怀中。
“起来，地上凉！”
“可恶！可恶！我真应该早早地就把你一脚踢出门外，你既然连死亡都不怕，为什么不能抱着一起活下去的觉悟！你的勇敢是不是用错了地方！可恶！”
林清和挣扎了几下，最后认命的趴伏在沈慎然的怀中，他的手指紧紧揪住沈慎然衣服的布料。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沈慎然轻拍着林清和的后背，像安抚孩子一样带着轻缓的节奏。
易羽灵会选择死亡，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做法，作为扰乱基地秩序的罪魁祸首，她以死谢罪。
沈慎然他们当然不好再追究下去，更无法迁怒于无知无觉沉睡的易凌宇。
难不成让他们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去把易羽灵挫骨扬灰来泄愤，把她的罪名公之于众，让她受千万人唾骂与指责，好像对一个死人来说这些做法都无济于事，而且太过令人不齿。
林清和难过的呜咽了一声，只是把头深深埋在沈慎然的怀中。
这一刻林清和才真真正正正视末世的可怕，以前读过的一首诗是怎么讲的，人命轻且贱，相去复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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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送一段易羽灵死前的内心独白：
哥，其实我有特别多的话想和你说，可惜每次张嘴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
也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招你厌恶，我特别害怕从你的眼睛中看到嫌弃。
我们两人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夹杂了犹豫和缩手缩脚，不再像年幼时一般可以肆无忌惮地玩闹说笑。
现在每说一个字我都要瞻前顾后的想很久，我特别怀念小的时候，那时候也许因为无知，也许因为还轮不到涉及男女之防，我们可以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是我一直贪婪的想要霸占你人生的全部，不肯接受时间带来的成长，也不敢直视你的进步。
你一直比我优秀的太多，走在我的前面，我一直都担忧你走得太远，将我抛至身后，却没发现你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顾及我的感受。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你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有机会出国留学，却一直拖延到我大学毕业，这个事实一直让我忍不住窃喜，不由得猜测，我在哥的心中还有一定的分量。
我一直想为你做些什么，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都是在行动之前就先一步放弃，就算是自己的事情也经常搞砸，从而拖你的后腿，这次我也是差点一念之差铸下大错，哥心善到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我不敢让哥知道，不想让哥伤心。
我总是认为，伤害到哥哥的人不应该存在，而我竟在某一刻着魔地希望哥死去。
看起来真正伤害到哥的人只有我，哪怕做出伤害哥的事情的人是我，那也不值得宽恕，所以哥再原谅一次我的自私，让我假装成丧尸攻城时死去众多普通人中的一个。
而不是一手策划这一切的主谋，因为我没有颜面去面己给哥带来伤害的这个事实，也不能忍受以后可能做出更加出格事情的自己。
所以我希望无论是幸福还是悲剧全部到此为止，这样停留在哥记忆里全都是关于我的美好回忆，单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