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复的怀疑与等待的煎熬中,林清和眼前的景象猝不及防地开始剧烈颤动,任何过度与铺垫都没有,不是从轻微的晃动开始,是猛然一瞬间就达到峰值一般,没有缓冲。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这才被耳朵捕捉到。
林清和脚下的地面仿佛一瞬间从平坦变成了波面曲线,质地都跟着颤动改变,软绵绵地支撑不住林清和的双腿。
大幅度明显起伏着让站在上面的人们都跟着颠簸,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林清和措手不及之下向前扑去。
他狼狈地跌倒在地板上,勉强在摔倒的瞬间护住头部,然后他尽力将身体如婴儿一般蜷缩成一团。
缩小了与地面的接触距离后,林清和更能清晰的感受到,楼体在强大的爆炸威力下,内部的钢筋水泥被迫地相互摩擦,发出暗哑的悲鸣与尖叫。
尽管眼睛紧闭,他一清二楚地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他能准确地描绘出那个画面。
他的耳边不间断地充斥着东西掉落的破碎声,不知名的杂物随着整座楼体的晃动而不得不滚来滚去。
大厅内高悬的华贵水晶灯,作为装饰的小块水晶彼此碰撞着,发出淅沥哗啦的清脆声响,最终也逃不过轰然坠地的结果。
等到此起彼伏的声音和震颤全部静止,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睁开眼睛的时候恍然隔世,耳朵里面嗡嗡作响,除了聒噪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耳边竟然出奇的宁静,整座大楼从短暂的喧嚣中恢复了往常的死寂。
林清和头昏脑涨地爬起身,顾不上腿脚的麻木冰凉不听使唤,也来不及拍一拍从天花板争相恐后落在身上的尘土。
他尝试了几次挣扎着靠两条腿站直身体,他在这一刻特别想念沈慎然,特别,那只大手一把就能支撑住他所有的体重。
他僵硬缓慢的按原路返回,分明是几分钟之前,他走过的同一条路,视野范围内却大不相同,都称得上是惨不忍睹,怕是淡定如沈慎然看到眼前的一幕也要对林清和的破坏力表达震惊。
爆炸的冲击力可见一斑。
哪怕离得很远,就能看到厚重的防火安全门向外侧不舒服地弯曲着,所呈现的弧度超乎人类能够想象到的极限。
让观看者形成错觉,以为大门的质地如同一块橡皮泥一样柔软得不可思议,轻而易举地被强大的外力扭曲揉搓。
紧靠着一边墙壁的转动轴承堪堪连接在门框上,无数的水泥碎片被爆炸时的剧烈冲击带出,子弹一般飞溅地打入安全门正对的墙内,深深的嵌入其中。
密集的洞孔展现着斜向上的走势,无声地描绘着形成的过程,一阵热风从炸开的门内吹拂出来,卷集着粉尘和硝烟。
防火门四周墙面上裂痕密布,时不时在裂缝中有碎石调皮地翻滚着掉到林清和的脚边,螳臂挡车一般阻挡着他的去路,这一切的一切明晃晃昭示着爆炸的惨烈程度。
结束了吧?一定结束了。好像没有必要再深入地看了。林清和心中想到。
在近距离下钱小蝉直面受到爆炸的冲击波,考虑到冲击波的特情,爆发力强,穿透力大,在介质中均匀传播,估计钱小蝉就算外皮再坚硬,在冲击波面前也无能为力。
从耳膜到内脏无一例外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就算是钱小蝉令林清和束手无策的钢铁外皮,在无处可躲的空间内,迸溅的被赋予巨大冲量的碎片铁屑,带来的伤害力不容小觑,更何况不仅仅是碎片,还有更大质量的飞溅残渣。
“所以几十年后,我们地狱相见吧,哦,说不定我跟你去的地方还不一样,毕竟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那就是再也不见,钱小蝉,就此作别。”
其实林清和更想说罪有应得,但是人走茶凉,说得再多都没有意义。
林清和没再走近细看,潇洒地挥了挥手,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回到大厅。
大厅那几扇光彩照人的玻璃大门不知何时碎裂散落,如同星辰一般璀璨的铺洒在地面上,反射着夕阳灿烂的光,新鲜的空气伴着阳光肆无忌惮的灌进来。
林清和被那股阳光刺痛了双眼,他不由双手遮挡一下过于灿烂的光然后眯起眼,脑袋里面全部放空。
他放任自己沐浴在这片流淌的金色之中,灿烂得近乎虚假,直至最后一丝余热消失在地平线下,他才收回不知漫游在何处的感官。
沈萌萌默不吭声地等在一边,在林清和睁开眼之后他才缓慢的开口,“林清和,你会不会怨恨沈慎然?”
林清和不可思议地挑眉,用看傻子的目光停留在沈萌萌脸上几秒,“怨恨?我爱他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怨恨,你以为每个人都跟钱小蝉一样变态,无缘无故就,就那个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哎,算了,不提他,扫兴,你总要给我点原因吧?”
沈萌萌转移开目光,沉思地挠了挠头,“这些战斗本来与你无关,受伤也好,垂死挣扎也好,本应就是沈慎然需要面对,需要应付,而不是由你去替他承担这份责任,摸爬滚打,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林清和闻言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打量了一番,不得不承认沈萌萌的话中有一定的正确性,他现在脏的跟一只裹着泥巴的叫化鸡一样。
他尝试着拍打身上的灰尘,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亮丽一点,却被身上蓬勃而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不止,他不得不向后退了好几步,才脱离开他自己制造的粉尘污染区。
他放弃了拿袖子拭去眼角泪珠的打算,擦完了估计就是进一步交叉感染,眼泪只会滚滚而来,越擦越多,林清和继续专心致志地低头拍灰。
“我没有产生过你所说的这个想法,你想多了,我认为我们两的生命早就绑定在一起,不分你我,由他经历或者由我,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我这回漂亮地完成使命,我自认为非常完美,都由他一个人来干,我反倒是要心疼,真不如分出一部分给我,狼狈倒是狼狈了一些,架不住我心里满足。”
沈萌萌深深地看一眼没注意到他目光的林清和,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林清和的耳朵捕捉到略显拖沓又细碎的脚步声,他一抬头就看见站在二楼肩膀驾着一个人的刘茧。
林清和脸上绽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冲刘茧挥着手他想说,你速度挺快的呀,一来一回你还拖着个人,竟然没比我落后几分钟。
刘茧刚刚伸出手,脸上的表情凝固,声嘶力地喊道,“小心,身后!”
林清和耳朵听到的声音朦朦胧胧,他反应慢了半拍,没理解刘茧迫切表达的意思,难得一见刘茧如此急迫的表情,尽管听不清内容,并不妨碍他感受到两个字两个字组成的断句。
林清和还有空闲去想,什么事情这么急,刘茧不是最爱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嘴边,这回竟然来不及喊一喊那三个字,真不习惯。
下一秒身体本能地感受到危险的靠近而寒毛倒竖,可惜反射弧却不如想象般迅速做出应对,林清和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采取闪躲动作之前,他仿佛被谁在身后推了一把,双脚离地平移着向前飞了一段不远的距离,他踉跄了几步终于稳住身体,向前扑倒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勉强撑住地面。
他完全感受不到瓷砖的凉度,相比于地面的瓷砖,还有一个地方更能让他感受到冰冷。
林清和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都集中在腹部,好像有人往他肚子里面塞进去一吨冰,硌得五脏六腑生疼泛冷。
这感觉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变成了高温炽热,冰变成了可燃冰,还有人好心地点了火,肚子里面火烧火燎地冒着烟燃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翻滚着不能平息。
他以为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张大嘴呼痛出声,叫得声嘶力竭甚至是震耳欲聋,可是他只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好奇心促使他翻过身坐直起身体低下头,寻找疼痛的发源地。
前一秒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后背的皮肤肌理之后,却仍不愿意停止,如同世界上最无畏的勇士一路高歌向前。
在彻底洞穿他之前,因为后续的力量不足,勉勉强强地停止在目前的位置,林清和吃力地抬起手,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那个停留在自己腹部的,一个弯曲着颜色诡异的尖,同时摸到了一手的潮湿。
这熟悉的颜色和锋利程度。
林清和后之后觉得明白,他现在如同一只胡蝶标本一样,被按钉穿透,就差被装裱在合适的画框中。
这倒底算是钱小蝉的手还是指甲,他脑袋中浑浑噩噩地猜测到,可是在身后分明没听到任何声响。
钱小蝉那硕大的体格,跑起来都跟地震一样,不可能自己没有察觉,而且钱小蝉可不会善良地只捅入一点点,而不是一口气到底,令林清和还有机会苟延残喘。
他艰难地转过头,清楚地看到意料之中的人,身体剩下一半依然硕大的大块头,身后距离他有一段距离,一瘸一拐走得相当缓慢,却依然不放弃靠近他的钱小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