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注意到情绪激动之下,被林清和抓住了关键点,现在逼得自己进退维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像是早就在预料之中,林清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既没有冷笑也没有失态,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你觉得我以后还怎么去信任你?我主动问了,你告诉我,无可奉告,你是不是觉得耍我玩很有意思,看着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被耍得团团转,每天兴高采烈地停留在你刻意编织的假象之中,我不玩了,我认输。”
沈萌萌终于感到事态不妙,他胡乱地擦了两把眼泪,小心翼翼地去拉扯林清和的袖口,“林清和……”
其余的该说什么沈萌萌难以为继,到底是他理亏在先,知情不报不说,现在连承诺的事情都答应不下来,一时间彼此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林清和率先败下阵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迁怒与过激,他无可奈何地双手掩面,声音低不可闻,“让我一个人,独自呆一会。”
沈萌萌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听话离开。
平复了好一会,林清和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换过,受伤的地方已经被擦拭包扎过,肚子上破了的洞被妥善地处理。
那么深的贯穿伤,竟然一丁点都感觉不到疼,甚至绷带上都没有渗出来的血迹,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是谁不用多说,可是沈慎然的这份温柔恰好是最令林清和为难,逼得他想要洒脱地放手都做不到。
把沈慎然一个人扔在险恶的环境中,一力承担所有的危机,林清和做不到。
为了救沈慎然,还要继续牺牲几个无辜的人呢?自己可以心甘情愿,可是自己以外的人却没有相同的义务,所以……要半途而废就此收手吗?
还会不会有人牺牲这个问题,就算问了沈萌萌,他也会以无可奉告而严防死守,不肯透露丝毫真实的消息。
继续还是中止?
这是林清和二十年的人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大的难题,一时间无解,他短时间内不愿意接触任何一个外人,尤其是沈萌萌和沈慎然,会让他再次不平静,难以思考。
在答案的出来之前,他把自己封闭在屋子中,任何人都不想看见,基地里的几个人轮番尝试了几次,就不再来打扰他,任凭他享受宁静。
饭会准时准点地由沈慎然送到门口,虽然林清和一次都没吃过,沈慎然却毫无怨言,新鲜的饭菜依然按时出现。
沈慎然最开始还会敲敲门喊上一句,林清和,吃饭,现在就只是安静地敲门,知道林清和需要时间和空间,沈慎然善解人意地选择尊重。
其实屋子里薄薄的门板对沈慎然来说,与破坏一张纸的轻松程度相差无几,但沈慎然就是恪守礼仪,从未粗鲁地破门而入。
这是自闭的第四天,依然一无所获,问题就像是一只咬着自己尾巴的蛇,找不到起点与终点,所以永远没有被解开的余地,哪怕林清和极尽所能,快要把脑袋想破。
门外传来的争执声打断了林清和的沉思,想要忽略都困难。
“它妈的,那是什么态度!自己的亲人去世,简简单单就一句,‘哦,失败了’,就完事了?根本没有一点人情味!放开我!这种人哪里还值得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命,哪里称得上是男人,夏什么你放开我听到没有,别拦着我,我现在没工夫搞清楚你是哥哥弟弟哪一个,到时候把你们兄弟两个一勺烩了。”
寒梦泽浑厚的肺活量,毫不意外的穿透墙壁,让声音直达屋内。
还有什么人能让寒梦泽气得大呼小叫?
沈慎然是寒梦泽的王法,一举一动都是正确的标杆,夏氏兄弟这是在奋力阻拦?还跟女孩子有关系,再加上那天林清和隐约听到的陌生声音的主人是谁,种种疑问点燃了林清和的好奇心。
寒梦泽是心中有气,将怒火迁怒到外人身上。
林清和正犹豫着要不要找鞋起身,靠近一点听听情况,就听到砰一声闷响世界安静下来。
门板传来节奏均匀的敲门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是沈慎然,寒梦泽没有敲门的习惯,一脚踢开就进,夏氏兄弟敲完一下之后,会间隔几秒再连着敲两下,有礼中带着一丝调皮。
林清和收回了放到地上的脚,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是单纯地地不想出去面对。
向以往一样林清和等着塑料餐盘被放到地下的轻微摩擦,接下来就能听到沈慎然离开的脚步声。
他开始查数,直到数到九就再也听不到,沈慎然是故意放重踏步,他知道林清和有意无意在躲避的人就是自己,就为了让林清和知道,我走了,你出来吧,不用担心看到我一样。
林清和拿赤果的脚尖碰触下冰冷的瓷砖,瞬间冷意直达脑顶,他不堪忍受地收回来。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毫无头绪,拖得时间越久越艰难,装作若无其事地出去,就真的能没有芥蒂吗?看到沈慎然还是会别扭。
“咣铛!!!!”
吓得林清和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刚好看到自己的门板由于撞在墙上,气势汹汹地反弹回来,门板上带着还没收回去的锁舌以及小部分的门框,始作俑者行凶的腿还没有收回去。
寒梦泽游刃有余地摁住门板,冲着林清和帅气地打了个响舌,没有任何愧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入室抢劫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吧?更何况,屋子是沈慎然的屋子,门框自然也是沈慎然的门框,无需沈慎然把寒梦泽骂个狗血喷头,寒梦泽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哭天抢地。
寒梦泽自来熟地拉开凳子一屁|股做下去,环顾了一周,“林清和,你太不像话了吧,大姑娘一样,藏在屋子里,你坐月子呢还是抱窝呢?”
说完他明显地表现出懊恼,不爽地咂了咂嘴。
一个哺乳动物的行为,一个飞禽类动物的行为,林清和感情哪边都沾。
林清和咽回去好心提醒的话,罪证就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不赶在沈慎然发现前恢复原样,倒霉的反正不是他林清和。
林清和看着寒梦泽装模作样地给他自己倒了杯水,疑惑地问道,“有事吗?”
总不能就是为了喝一口水,就搭上一个门,再说水种东西寒梦泽屋里也有,没必要制造如此声势浩大的登场。
寒梦泽被烫了一个哆嗦,后知后觉地给林清和到了一杯递过去,在林清和的摇头下,他悻悻地坐了回去。
“能怎么样,想你了呗。”
说完了寒梦泽又是一个哆嗦,显然被自己恶心到了。
林清和无语地眨了眨眼。
由于林清和的不配合,寒梦泽气急败坏地纠正,“怎么的,我好奇不行,你肚子上开了那么大一个洞,我都以为下次见到你是在葬礼上,我都准备好临别的赠言,你竟然没事了,避开了所有的内脏和大动脉,主要是皮肉伤,奇迹不奇迹?所以说,生命……“
寒梦泽倒骑在椅子上,下巴搭在靠背上,时不时斜楞着眼偷瞄着手上夏氏双胞胎写的提醒的纸条,下面都是煽情抒情的话,他背了一上午都没记住,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不得已才出了个下下招。
主要是林清和哪里是把自己关进笼子,他是连带着沈慎然的全部心思一起关起来。
手下的几个人看在眼里,却是太监火烧眉毛,说了做地话都是没用沈慎然的耳边风,沈慎然依然我形我,对林清和放任自流。
再说林清和三天滴米未进,铁打的擎天柱还要喝机油,林清和还是一个纯肉做的,根本熬不住。
沈慎然的方法太过娇惯,这种时刻就应该采用强硬的手段,于是基地当之无愧的第一男子汉寒梦泽被万分光荣地推选上来。
林清和没耐心听寒梦泽声情并茂地朗诵,他断然打断,“这根本不是什么奇迹,我的幸存是建立在刘茧的牺牲之上,就像是秃鹫以腐肉为生,它是因为天性而情有可原,我才是可耻的那一个。”
寒梦泽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他一开始就不同意双胞胎的怀柔鼓励政策,架不住双胞胎一共有两张能说会道的嘴,他这边不但嘴巴数量上吃亏,而且脑子转速还不如双胞胎任何一个快,晕晕乎乎被忽悠得一口答应下来。
林清和的打断令寒梦泽大为不快,但是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忍下来,看着纸上拗口得词句,磕磕巴巴地继续,“生命是……”
林清和索然无味地皱了皱眉头,摆出了送客的冷淡面色,“你要是没事的话,你就回吧,顺便帮我带上门,帮我转告沈慎然,先不用带我的饭了,别费心思了。”
“妈的!”寒梦泽忍无可忍地“腾”地站起来,视而不见他自己带倒的椅子,迈着长腿,一个跨步眨眼间就逼近到情怀面前,他把手中轻飘飘的纸片摔得“pia”的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林清和,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林清和,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在战斗中脑子受了伤,所以搞个绝食准备要死要活,你丢不丢人啊,双胞胎跟我说你一时打击过大,让我说话悠着点,顾虑顾虑你的心情,谁来顾及我们的心情?”
“我老大的心情谁来顾及?你冷落他这么多天,他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吗,他任劳任怨地做的饭,每天脑浆都快想漏了,就是琢磨点你能入口的东西,还其力亲为,你觉得呢,他闲的没事干是不是?他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他是真的没事吗?”
林清和被寒梦泽的一番糙话戳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不得不狼狈地别过脸,“我没打算寻死觅活,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