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礼点头:“好,那就下次。”他陪着陈知知站着,回头看后面立在树旁驮着背的身影,什么都没问,倒是陈知知自己开了口,说:“我说我会把肚子里这东西给他,他就什么话都听我的,一个孽种换条狗,原先我觉得挺好,最近却觉得不大划算,自己是有些吃亏。”
陈明礼扭回头来也看墙头雪,对此不予评论。
“三哥哥,”陈知知叫他。
陈明礼看过去:“嗯?”
她红艳的唇慢慢拉细勾起,缱绻妩媚,已经称不得女孩了,眼里闪烁着墙角积雪映出的冷光。
她说:“我想我是跟你越来越像了。”
陈明礼没说话。
“也跟父亲越来越像了。”
她拿手去拍脸,动作娇俏,问:“三哥哥,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吗?”
害怕吗?
陈家有两口井,一口在前院一口在后院,前院那口在园子里,拿簸箕遮了免得落些浮花,一口在后院,就在陈明礼屋子旁些的地方,是口枯井,这宅子是旧的,陈家搬进来不久这井就枯了,像是随前一户人家一同离去了——所以才在前院打了新井。
这井枯了后上面就盖了石板,怕谁不小心摔进去,也怕什么从这森森的空洞里趴出来。
陈明礼十四生辰过了有短时间了,一天夜半陈忠抗着个麻袋到了这冷清后院,把陈明礼从床上叫起来,说三少爷,这是给您的贺礼。
麻袋开了是个手脚被绑口不能言的和尚。
陈忠说:“您恨他。”
陈明礼没说话,只看着地上的久空,他白天刚参加了个满堂挂白的宴席,吃得有些撑,到现在都有些噎得慌。
和尚手上的佛珠还挂着,看着床上骨瘦嶙峋面如恶鬼的陈明礼没有挣扎,满眼悲悯。
他看陈明礼,陈明礼也看他。
陈忠催促:“您恨他。”
和尚与恶鬼却还是只互看着。
等得不耐烦陈忠帮陈明礼做了决定——将久空拖出了屋子,拖到了枯井边,推开了石板,让陈明礼把这和尚推下去为陈明义报仇。
陈明义在德国好好的,怎就需要人为他报仇。
陈明礼是穿着单衣被抱出来的,在冬风中冻得面色青紫,想快点回屋抱着暖炉继续睡觉,于是真就去推久空的背。然而他力气太弱,是推不动一个成年男人的。
正犯愁和尚转过了头,皎洁月光下乍一看竟有几分庄严,他看程明礼,定定地看,忽地摇头,眼角也带了笑,一如当年厅上,似又在说:“无礼,实在是太无礼。”
他自己往井里栽去了。
磕磕碰碰一路最后一声闷响,陈明礼站近了些,看井底久空弯折成几段毫无动静,又抬头看当空光芒大盛的月亮,转身往屋里走,这次陈忠没再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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