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打,不如说是盖章一样掌心在地上人脸上乱盖,并没有多少力气。
地上蓝袄的孩子却不信,固执地又往石路方向看,嘴里嘟囔:“有肉肉,你进去,我不进去。”任自己弟弟怎么踢打,他都不动。
许久,青袄的孩子终于哭不动了。看着地上兄长抽了抽鼻子,最后一抹泪,噔噔噔跑屋里去了。
门口的他眼神直直地往竹林深处望,就算冷得开始打摆子了,也不动。
一会儿噔噔噔的脚步声又往门外来了。
小小的他拖来了几根枯枝,拿着点灯的火柴把枯枝点燃了。
两块冷糕点,被架在枯枝上烤。
青衣的孩子神情专注,盯着这倆糕点,似乎真在烹饪什么佳肴一样。
寒风中火没一会儿就灭了。
灭了燃,
燃了灭,
反复许多次。火再次灭了,青袄的他去捡掉落焦枝间脏兮兮的糕点,结果烫得呲牙咧嘴,拿树枝划出来搁凉了,板着脸拿起一个递给兄长:“好了,这是肉。”
陈明礼接过来,把这灰不溜秋的东西塞进口中,咬了一牙,嘴里嚼着跟木炭似地——焦了,但他不挑食,依旧咽下去了。
一旁陈明义提醒:“不要把衣服弄脏了,你没得换了。”冬天府里一旬才洗补一次衣服,娘死后他倆的衣服就只能交给府里统一洗,自己这个兄长又不是个爱干净的,不提醒着点不到下个收衣的日子就得裸奔了。
邋遢鬼陈明礼自己是无所谓的,在他看来衣服脏不脏破不破都是用来穿的。但既然陈明义这样说了他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踮着牙齿,娇羞的老鼠一样去啃手中的糕点。
他吃完一个陈明义又将另一个给了他,啃得正起劲间,砖石路上来了个一身郁郁的人。走近了看看地上这一片狼藉,又看两小孩,问:“两位少爷在做什么?”
陈明义仇视地瞪他。陈明礼笑眯眯地问他:“肉肉呢?”
陈忠打量跟前这花猫一样斑驳的小脸,嘴角有着焦黑的渣滓,惨兮兮的,
心中郁气忽就散了,他居高临下,告诉这乞丐一样的可怜小鬼:“对不住,小人忘了。”
陈明礼举起了手中剩了一半的豆糕,眨巴眼:“我们有呀,要吃吗?”
半晌,陈忠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在其旁边席地坐了下来,将表面焦黑内里干涩的点心掰碎成一块块,放进了嘴里。
灰蒙天色中,陈明义沉默着把腿脚发麻的陈明礼扶进了里屋,送饭的丫鬟姗姗来迟。
菜里有道炖羊肉。
陈明义要把这肉倒到院子里去,陈明礼没拦他,只啃着鸡腿看他去端盆。最后陈明义却放弃了。
晚饭后他教陈明礼写字,他早慧好学,今天跑到陈博舟那里学了些字,回来就一直说要教陈明礼。
“捺,撇,横,横,竖,这是羊。”
“横,撇,横,竖,横,折,撇,捺,这是我。”
小小的他郑重告诉陈明礼:“总有一天,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拿来,”
“这辈子,我给你做羔羊。”
......
“这辈子,我给你做羔羊。”
陈明礼执着李丞四的手,听着自己的声音与记忆中那个稚嫩的童声重合,一样的真挚,一样的郑重。
李丞四不知道手心这义字背后有什么故事,但他知道陈明礼的胞弟叫陈明义,他感受得到这句愿为羔羊的情浓,这一刻他终于拨开厚厚的迷雾,看进了陈明义的眼里,
星空般深邃无垠,并无半分稚气。
他心跳如鼓,耳畔听得自己血液潺潺流动。他想问个清楚明白透底,他渴望问个清楚明白透底,这后面的故事有多重要就代表自己对陈明礼来说有多重要。
然而不过一刹,星空被清澈而又深深的潭水再次淹没,再看过去,就只有水面折射出的窗外春阳了。
心鼓动着,焦躁着,
但最终,李丞四什么都没问。他合起了自己的右手,把这个义字捏紧在拳间,凑上去,在陈明礼眼角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他选择相信他,就像相信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样,
他相信他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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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哎!你别每次都装乖耍赖!你不是小孩了,别每次惹了火又不理!
小陈子,少有地笑露了牙,幽幽地:“你确定?你不会喜欢我不是小孩的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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