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淮收了假兴奋,看驾驶位上的章泽楷,
章泽楷目不斜视:“怎么,要我跳下去给你们腾地方不?”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钟淮支吾着把话说出来——
李锻山希望陈明礼能把宋褚歌留下。
“他身体经不起折腾了,但又犟得很,不这样他根本不会离开。”
宋褚歌死活不肯回太原。腿脚伤处未愈就勉强自己下地走路。
他太苛刻自己了。之前跟着李锻山的时候就有这个情况,原以为跟着陈明礼会好,毕竟都是年轻人,沟通起来会轻松些,也就没那么大压力。谁知道跟着陈明礼跑了一圈下来,他的情况却并没有改善。
“大帅的意思是,让他离开军里,跟着您在外面修养一段时间,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跟着陈明礼?
陈明礼自己都还跟着别人呢。他去看驾驶座上的章泽楷:“行吗?”
驾驶座上的青年竖眉:“得嘞,我成给他老李家养伤残的了,”却又说,“你想养就养。”
养这话说得尴尬,钟淮试图补救,维持着回扭头的姿势看陈明礼:“他自己有钱,您跟他收伙食费都成,只要看着别让他胡来就成。”一思索又说,“或者您可以租个小院子,”
这时直行的车车身突然歪了一下,钟淮的头一下磕在了椅背上,他捂着头去看司机,然后在章泽楷的斜睨中坐正身子,指指前面,诺诺地:“您看前面......”
宋褚歌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交给别人养了,游玩的时候挺惬意,陈明礼他们在逛小摊档,他拿着粘巴在不远处河边看他们逛小摊档。
集市就在佛塔旁。
桓栴的佛塔并不宏大,只几重鎏金砖木,点缀个缨红顶,就是供奉神佛之地。佛塔周围围着许多半人高的小塔,小小的,围着佛塔萦绕成一圈。
大家本来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远处钟淮跟章泽楷聊着聊着,回头看了陈明礼一眼,发现这人咬着他的粘糕在看佛塔处,
顺着陈明礼的目光看过去,他们看到了一个老妇人在摆供奉,
不是在佛塔前,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塔前。
发鬓花白的她跟这小塔说话,笑着给它挂了个黄白鲜花编织成的花圈。
于是他们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小塔是坟墓。
河边宋褚歌也看到了这个新鲜的花圈,忽地喉咙又开始发痒,于是叶子一合糕点一包,再怀里一揣,顺便掏了烟出来。
这时李丞四从远处回来,手里捧着半只青木李,里面满满盛着糯米饭。怕饭洒了,他走得小心翼翼,是全身心都在这捧饭上了,毫不旁顾,与还在跟小塔说话的妇人擦肩而过。
他走近了,对陈明礼笑:“给。”
阳光下他的笑又有了当初追着往大同去时的模样,像做粘巴的花,是香甜又不腻,也是小塔上挂的花,正当花期,美丽又芬芳。陈明礼也笑,剩下的粘巴直接塞进口中,接过青木李,他眨巴下眼,直接朝冒尖的米饭张开血盆大口啃了下去。
李丞四这才发现自己忘拿勺子了,有些懊恼,想再回去拿餐具,但一看陈明礼满腮米粒的馋猫样不由笑意溢出了眼,掏出手巾来给其擦嘴角。
“好吃吗?”他边擦边问。
陈明礼抽空抬头:“好吃。”说着把被自己啃的七零八落的糯米饭举给李丞四。
这河边人来人往的,李四少自喻是接受过教育的成年人,有些豁不开面子下嘴去啃,但在陈明礼殷切的目光中还是硬着头皮抿了几颗木李边缘上的米粒,根本没尝出味,却笑着点头:“确实好吃。你快吃。”
看他真的不吃,陈明礼就放低手自己啃了。
李丞四被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填得心里满满的,见缝插针去擦其脸颊,脸上一直带着笑,眼中满是自己看不见的柔情。
但走过来的章泽楷跟钟淮都看出来了。
“给我吃一口。”章泽楷又看一眼李丞四,叫陈明礼。
陈明礼又举起了木李。
嚓地一口。也不知道章泽楷这嘴是什么构造,连米带瓜一起啃去一大块,口中一过,吐出块皮,嘴里米饭混着瓜肉嚼两下吞了,发表评论:“味道还行。”肯定了味道就还要吃,陈明礼又给他啃了几口,这几口下去就基本不剩什么了,最后陈明礼看看手里这一小块瓜与瓜上一小坨米饭,叹气:“都给你吧。”说着举起了瓜片。
章泽楷也不客气,直接一口吞了。
晚上回去后陈明礼拎了小皮箱给章泽楷送去。
章泽楷问:“这什么?”
陈明礼说是钱。
章泽楷接过钥匙,开了皮箱,发现是半箱子钱,翻了翻,合了箱子看跟前人:“什么意思?”
陈明礼说你找陈明义辛苦了。
“所以你就把你一半家当给我当辛苦费?”这小兔崽子,章泽楷乐了。
陈小兔崽子腆着脸:“你要是要全部也可以呀,我回屋去拿。”说着作势转身要走,但磨磨蹭蹭始终没迈出步子。
章泽楷看他表演,笑话他:“你倒是走啊。”
陈明礼转回身来,抿嘴笑,不说话。
锁了箱子拔出钥匙,章泽楷扬手一扔,钥匙落入了陈明礼手中:“拿回去吧。我还不至于要你的钱,”说着箱子往对面一推,坐回了椅子上,拿起笔挥手赶人:“拿走拿走,别赖这碍事。”
陈明礼不跟他客气,喜滋滋拎了箱子说声再见要离开,都到门口了后面章泽楷又叫他:“哎,”
他回过头,
章泽楷望着门口的蓬勃少年,最后却还是没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走吧走吧。”他低下头看桌面稿件。
门合上了,陈明礼彻底走了。
他看着稿件发呆,一个字没能添上去。
你说他是你的命中注定。
那你可知,遇上你,对我来说,也是命中注定。
陈明礼放了箱子转身下楼的时候碰上了钟淮。
“玄坛在跟小黑玩,我上来收一下行李。”
他有什么行李可收?来时带的全是陈明礼的东西。难不成后天走还要带上?
钟淮有些魂不守舍,勉强一笑错身而过。
他这般不对劲。陈明礼想想跟了上去。
到了钟淮房间,看他一件马褂换了好几种叠发,问:“怎么啦?”
手上动作一顿,放下马褂,钟淮看自己的小上司,苦笑:“大帅准备跟日本人合作。”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