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袁昭北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呼后生可畏。
话锋总绕不开当下中华形势。
“可恨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袁昭北愤愤道。
口诛笔伐在当时远不如一粒枪子儿有力。
袁昭北不知叶除身份,却不知自己无形中刺了叶除一下。
何以曰归?何以采薇?何以家为?
书生尚且奋起,军人又何故退缩!
许清承只瞥了叶卫疆桌下紧握的拳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都说人生难无遗恨啊,忘了哪个古人还写了首五恨歌呢。”
“哦,你说的是彭几啊。倒是个有趣的老头儿。”袁昭北放松了神情。
“不然我们也学学彭公?每个人都道道自己的恨,心里舒坦,正好也能让我学学古文人之心。”
“哈,我刚才道过了,该谁?”袁昭北击掌说。
叶除锤了捶桌面:“恨不能驱除贼寇、光复河山!”
“我么,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呢。”耀一仰头望了望天空。“每一步走得无怨无悔,剩下的无能为力,遗憾也是庸人自扰。”
毕竟就连最美丽的樱花都有着容易凋零的宿命,人又何尝能求全得全?绽放本身,即是奇迹。
“耀一果然是个通透的人。”袁昭北和叶除俱叹道。
也许局外人更一身轻,才能如此洒脱罢。
“该我了。”许清承又摸出他的宝扇,“哗啦”抖开,在庭院里装模作样地踱步。“我是个俗人,遗憾可多了,比如昨儿个没出门,白让隔壁娘姨在门口捡了张大洋。”
“唔,不开玩笑了。古有曹植七步成诗,我看看我能不能十步做首十恨歌。”他故作神秘地摇头晃脑,其实一早他就想到了六七恨,剩下三四,他不信十步想不出来。
“一恨天无厚雪,二恨瓜子薄肉,三恨饮茶忌滥。”
“四恨家传手艺,五恨不学无术。”
“六恨山河破碎。”
“七恨章台柳不开,八恨一生痴绝处。”
“九恨千里婵娟不共,十恨、十恨……”
许清承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却张了几次嘴没能说出来,第十一步踏出,便落了曹子建下风。
“罚酒罚酒!”众人起哄。
许清承没心没肺地笑开颜,一口气闷了一杯,又续一杯。
四人一醉方休。
天黑后有些冷意,收了残羹,大家围屋里坐着守岁。
许清承嗑瓜子一把好手,速度飞快,却也没得几两肉,难怪第二恨是如此。
耀一最慢,磕磕绊绊也没吃进去几颗。
“喏,别叫他们看到。”许清承冲他眨眨眼,偷偷塞给他一把白嫩新鲜的瓜子仁,差点儿就溢出手心。
午夜,叶除掐着时间去挂了鞭炮回来,四人皆是心如擂鼓、凝神聚气,等听到远方一声炮响,霎时轰响绵延四方。
叶除也抓紧点了,火光照得每一个人脸上都亮堂堂的。
耀一作为大小孩儿,占便宜似的得了三个大人的红包。
袁昭北和叶除都中规中矩塞了大洋,许清承是最后一个给的,耀一隔着封皮摸了摸,又掂了掂重量,像是什么金属制品。
“新年快乐,快快长大。”
“新年快乐,万事顺意。”耀一回头看了看相谈甚欢的叶袁两人,小声说道:“不用太在意第十恨。”
许清承笑说:“你看出来啦?”
耀一回去拆开许二爷给的红包,一个银质的长命锁。上刻长命富贵,福寿万年。
许清承夜里失眠,披了件外套坐在门槛儿边抽着老刀香烟,脑子里全是那第十恨。
八恨一生痴绝处,九恨千里婵娟不共。
十恨无人扫我坟前雪。
那武汉伶仃的雪,也能盖满坟头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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