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的喜悦转瞬即逝,背着包拎着吉他从行李查询柜台的小房间出来,面对空荡荡的大厅和黑漆漆的窗外,彭翊感到一阵深刻的迷茫。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压根就没查过从机场怎么去市区。
“哎,”和他一起在小房间里的那人在旁边叫他,“你住哪里啊?”
“啊?”彭翊说。他整个晚上都感觉自己像一个弱智。
“太晚了,捷运和客运都不开了,要去市区只能打车,挺贵的,你要是住得近,咱们可以拼一下。”
他们跟着引导牌出了航站楼,走入热浪之中。仲夏八月的桃园,夜风也是湿热的,吹过来就像蒙蒙的雾一样贴在身上。夜幕浓重,灯光也零星,只有高架桥的厚重影子缓缓汇入远处夜色笼罩的山峦里。
一个靠在车上抽烟的司机招呼他们上车,听过地址之后摆摆手说“啊哇仔啦”,就咻一下带着他们加入高架桥上的车流中。
可能是夜太深,司机也没兴致和他们唠嗑,专心听台语电台节目。彭翊把头抵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窗外——一片黑漆漆,没什么好看的。
他转过头,想着跟另外那人聊两句:“你来台湾干嘛的?”
没回应。
彭翊又看了一眼,才发现对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耳机戴上了,正拿着手机,专心致志地听着不知什么。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股自讨没趣的尴尬,索性自己也戴上耳机,听起歌来。
机场到市区的路不短,路况还算不错,司机开得飞快也不颠簸,只是有的路段坐船似地缓缓上下起伏。本来时间就晚,彭翊被这么晃着晃着,困意也上来了,眼睛慢慢阖上。
忽然有东西压在他的右肩膀上。
彭翊清醒过来,往身边看去。
坐他旁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身子一倾,脑袋就靠在彭翊肩上。
车子经过桥下,车里被集中在一处的路灯照亮了一瞬,把对方的样子照得很清楚。他五官长得柔和,脸埋在彭翊的衣服里,更是连本来的一点棱角都被抹掉了,有种静谧的好看。他的帽子歪了一点点,露出细软的黑色发梢,和灯光一起洒在彭翊的T恤上。
很快驶过这段路,车子里回归黑暗。才一会儿的功夫,对方似乎就睡得很沉,胸膛贴着彭翊的地方随着浅浅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彭翊吞咽了一下,把目光收回来,感到耳根隐隐发热。
随后又自觉有点sb:认都不认识,何况人家都没兴趣搭理他,瞎发什么春呢。
进了市区之后走得倒很快,没一会儿,车就在一条小街里停下来,司机用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普通话告诉彭翊到了。
彭翊探头,看见青旅的招牌。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摇了摇身旁人的肩膀。
对方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近在咫尺的彭翊的脸,赶忙往后闪了闪,扯下耳机:“不好意思啊,不知不觉就……”
“没事,你看着就挺累的。”彭翊说,“我到了,你回去也早点睡吧。对了,我给你多少?”
他一掏兜,又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扭扭捏捏拿出两张毛爷爷:“那个,我在机场忘了换钱了,你……”
对方好像还没太睡醒,愣了愣,然后被逗乐似地笑了一下:“哦,无所谓啊,人民币也行,差不多就得了。”
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薄薄的唇边露出一个小酒窝。
彭翊呆呆地背上包,下了车,关上门,走了两步还傻乎乎地转身挥了挥手。
计程车缓缓启动,驶入台北的夜色里。彭翊看了一会儿,毅然决然转头向青旅走去,再次腹诽自己像个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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