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平还想说两句,忽然被溅了一身的水。
他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不可置信地去看彭翊。彭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背在身后,侧着头不看他,但嘴角憋不住地往上扬。
“你……”程默平又好气又好笑,“你幼不幼稚啊?”
彭翊不回答,迅捷地俯**,又作势要去撩水。程默平快他一步,一脚踏进水里,溅起一大片闪亮的水花,全都往彭翊的脸上扬过去。
太阳落得很晚,过程却很迅速,像个蛋黄,一口就被海吞下去了。天空也随之逐渐成为浓郁的深蓝,只在西边的海平线背后拖着一条淡淡的晚霞尾巴。
海滩上的游人慢慢散去,还留一些意犹未尽的小朋友和手拖手散步的情侣。程默平坐在他原来在的遮阳伞下,吹着海风——风里有一丝凉意,再过两个小时可能就会寒冷刺骨起来,但此刻他的衣服已经干了,风吹在他身上,凉爽又轻柔。
彭翊坐在他旁边,捏着身上的T恤,在把沙子拍掉。他刚才没一会儿就被程默平打得落花流水,被泼了一身,现在也风干得差不多了,只是皮肤上沾到海水的地方隐约挂着星星一样闪烁的的盐粒。
彭翊侧过身,抓起一条黑色的肩带,程默平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把吉他拿出来了。
“怎么啦?”他说,“有灵感了?”
他是半开玩笑的,但彭翊抬起眼睛,毫不掩饰地认真看着他,说:“是啊。”
程默平手心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趁彭翊套上肩带的空档,他快速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果然是烫的。
彭翊明明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看了他一眼。但程默平明白彭翊也不需要说什么;他那么直接、那么坦白地看着程默平的样子,就是他要说的了。
彭翊抱着吉他,紧张似地抿了抿嘴,开始弹起来。
一开始断断续续的,好像是想到哪儿弹到哪儿,换了几个走向,渐渐形成一段旋律——是一个典型的流行情歌和弦进行,没什么惊艳之处,但听上去很舒服。他慢慢弹了几遍,每次都发展出一点变化来,最后落在一段重复三次的主旋律加轻微变奏上。
他起先跟着和弦哼调子,等旋律差不多了,就很小声地唱。估计是词顺不下来,磕巴了好几次,露出一个有点崩溃的表情,面子上很过不去似地把头埋下去。
程默平心里再七上八下,也被这么一下给可爱笑了:“别紧张,你慢慢来。”
彭翊抬起头来,毫无刚才拿出吉他时的一往直前的气势,咬着嘴唇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像是“我能不紧张吗”。
彭翊重新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顿了顿,然后按好弦,再次弹起来。
他这一遍唱得很安静又很稳,每个音都转一下,像树叶在空中划出好看的曲线。
海风吹过 吹乱你头发
星星落下 落在你眼中
今夜很美 希望你梦里 会有我
其实这个词也很俗气,但彭翊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睁开眼睛,目光真挚而笃定地落在程默平身上,让程默平没办法去想那个了。他觉得又轻又热,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好像喝醉之后的感觉。
离开的时候,彭翊又像先前一样伸手去抓程默平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他拉着程默平走了几步,然后把手松开一点,往下去握住程默平的手。程默平就那么让他握着了。
他们就这么走在安静的夜晚里,听着海浪呼吸一样地拍岸。彭翊过一会儿就偷偷瞄他一眼,好像怕程默平什么时候会把手抽出来似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海边只有各自相隔很远的街灯照明,让他们几乎完全笼罩在夜色下,于是程默平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地把彭翊的手回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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