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看他一边吸溜泡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我不是一直这样笑吗?】
【不素啊】,赵子放下面碗抬头,伸手指了指自己嘴角,【你以前笑起来,好像只有这里在笑。】又弯弯食指指指Jack的眼睛,【现在这里也在笑喔。笑得好看的人比较吃香,你应该多笑一笑的。】Jack愣住。
良好的视力让Jack清晰地看见赵子眼睛里自己的影子,也重新仔细打量起,这个让他提起兴趣的小个子。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小太多的脸,微微有点婴儿肥的脸颊一鼓一鼓,嚼着没有吞下去的东西。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比一般人大一点,没有戴隐形眼镜,却亮得可以映出周围的一切。阳光从落地窗里照**来,给他的脸上渡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色,像是午后晒过的被子的那种暖洋洋,直暖到人心窝窝里去。
Jack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次任务路过一个庙,他提着枪在丛林里穿梭,为的是要一个
人的命。夕阳照在大殿正中的佛像上,好像能渡化所有的黑暗和不幸。Jack从不相信任何宗教,佛爷没能救他出苦海,便渡不得他一身血衣。但此时坐在面前的这个小个子,没有佛相,却似有佛心,Jack摸摸心口,那里翻腾的血气似是被什么东西浇下气焰息了不少。他摇摇头嘲笑自己竟然胡思乱想,转而对这小个子兴趣更甚——除了他那让人瞠目结舌的成绩,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吗?
既然身处兔子窝,机会难得便不能放过。Jack站起身,朝着旁边架子走去,研究架子上的小玩意儿。
Jack拿起一个曲奇盒子,看起来有点年头,盒子盖子有一点锈痕,但却没有一点灰尘,看起来是被人精心擦拭过的。赵子看见,小虎牙又暴露在空气里,【这是我奶奶以前的针线盒。】
Jack小心放下,又摸了摸旁边的缝纫机——
【我奶奶以前都用那个帮我缝衣服的。】赵子像是把自己的小伙伴介绍给Jack一样神采奕奕。
Jack拿起一个樱木花道摆件——
【那是我奶奶以前买电锅的时候送的。】
架子最后的格子里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老太太笑得温柔,赵子眉眼之中,似乎有几分她的影子——
【这是我……】
【最有智慧的奶奶。】Jack笑着,赵子开心地点头,【对!】
Jack笑眯眯坐回去看赵子呼噜呼噜吃面,开启新的话题,【欸??】正准备开口,正好撞上吸溜完一筷子泡面的赵子抬头,【我带你回家了,那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矮个儿兔子冲着佣兵狐狸伸出友谊的小手。
【我奶奶说过,交朋友要从信息交换开始的,我连你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诶,连你的资料上面都只写着Jack。你是东方面孔,应该有中文名字的吧?】
Jack愣住。他的名字涵盖太多的黑暗过去,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小屋里,在这个他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穿透了深压在心底锁住的潘多拉盒子,渗出丝丝缕缕的泛黑的血,他勉强压住自己几乎喷薄而出的情绪和恨意,弯起嘴角粲然一笑,【你奶奶什么都教你喔?】
赵子歪过头定定地看着Jack,摆摆手,【没关系你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说了,什么时候想说的话再告诉我吧。】
Jack错愕,【为什么觉得我不想说?】
赵子捧起面碗呼噜噜喝口汤,【你的眼睛又没有在笑喔,而且,不止眼睛没有笑,这里】,他一只手托着碗,另一只手指指Jack胸口,【好像很难过。】
Jack不需要同情。
十岁那年,他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最恨的那个人被开膛破了肚,手里握着本用来杀他的匕首。
十五岁那年,他一个人干掉了一整个训练基地,一把火烧光了整个仓库区,火光映照下的血色,是他认为代表自由的颜色。
十八岁那年,他加入行天盟。他拼命学习,学会了怎么样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更好地活下去。他学会了面上不显,学会了心里无光,学会了把情绪最深的压下去,学会了假装一个正常人,假装自己没有嗜杀,没有戾气,永远和蔼可亲,永远善良温柔。
二十四岁,他接下一把蝴蝶刀,成为行天盟的一把利器。他学会了把朋友当老板,把杀戮当解脱,把自己当机器,一个辗转在政界商界抹平行天盟洗白道路上阻碍的机器。
他是黑暗中的王,他不需要同情。
但这个小个子给他的,不是同情。
Jack突然就觉得,心里那种恨意依然翻涌,却又仿佛被一只温柔的
手抚着,一点点,一点点地弥散,那丝丝缕缕的血还在往外冒着,却没像往常一样让他产生冲动的,嗜血的欲望。Jack的错愕静止在脸上,赵子还在低头捞着碗底的碎面。Jack逃避一般地再次打量起屋子,被楼梯吸引了注意。他站起来,抛开脑中杂乱的血气,假装上楼参观,可还没上到一般就被赵子制止了下来,Jack从楼梯拐角探出头,【一个人住?】
【对啊。】
Jack没理会杂乱的心绪,现在有让他更关心的问题,【女朋友?】
【没有。】
【处男?】
【对啊。】
【霍喔?】
【怎样处男不行是不是,我连初吻都没有,厉害吧!】
一种没来由的情绪从心底向上攀升,盖过了恨意和血色,在一片繁杂中散出蓬勃生机,欣欣向荣,郁郁葱葱。
【改天我介绍一个给你。】Jack听见自己说。
母胎solo赵警官激动扑过来跟Jack互加一个Line。
身后的架子上,照片里的老太太笑得慈祥安宁。
Jack不需要同情。
但这个小个子给他的,不是同情。
他看破了他的皮囊,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给他一束光。
光虽弱,终能渡血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