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徐隶上奏宦官乱政,沈徽文写了篇文支持他。”
“徐隶如今已是永州司马了。”秦檀落下最后一笔,直起身来略略看去,是份端正有法度的楷书。
见他歇了笔,长孙梦樵忙道:“依下官所见,此人或大有可为,殿下不妨去见上一见。”
秦檀一手用清水涮着笔,一手负在身后,腰背劲直,玩笑道:“子渔啊,即便我愿做鱼,他却不一定肯钓啊。‘缘分’二字最是难测,何必强求。”
留青烧好了水,沈苑之找了个木盆给小尘洗澡。小家伙乖得很,小尾巴摇个不停。一盆水洗成了泥土色,沈苑之发现它竟是一条小黄狗。
“这可真是泥坑里打过滚的。”
他笑着接过留青递来的布巾将它包住抱在怀里,仔细擦拭。
留青在一旁弯腰凑近他道:“公子,我方才在外头找了个渔夫问过,从这儿往北几里,有位人称再世华佗的神医,咱明儿就去看看罢。”
沈苑之不甚在意道:“不必了罢,不必花那冤枉钱。”
留青急道:“公子的身体长久的不好,怎么还不肯看大夫呢?”
沈苑之把小尘放到地上,擦了擦手道:“你也知我这是天生的病症,从前也不是没治过。既然无用,就别费那心思了。”
他说完便要走,留青急忙拦住道:“公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沈爷考虑啊。”
沈苑之停了脚步。
“义父为我操劳半生,如今他……寻到了亲生儿子,好不容易享了天伦。我身在异乡,又是这样的身份处境,不与他添麻烦,便已是最好了。”他淡淡道,忽然轻轻笑了下,“哪一日不在了,也是留了个清净。”
留青心里咯噔一下,再回过神来,沈苑之已出去了。
子时睡是从前沈苑之为考科举苦读时留下的习惯,如今不必如此勤苦,骤然早了反而睡不着。躺着无聊,他便披衣起来点了灯,随手摸了本讲黄老的书看起来。
小尘趴在床边叠起的旧衣物上,迷糊中抬头看了看,就又睡着了。
沈苑之读书,向来是越读越精神,越读越痴迷的。这一看看过了夜半,直至一阵凉风从关不紧的窗子漏进屋中,他才惊醒。
匆匆熄了灯躺下,不知是被子薄了还是床板冷硬,初夏的时候,竟觉着了冷。
勉强睡去,正在朦胧之中,又好似体会到一股莫名燥热。他懒于睁眼,只当做是睡糊涂了。
次日醒来,才觉口舌干燥,手脚冰冷,酸软无力。
留青未得应允,从不擅自入他居处。沈苑之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他立即进来,见了他这模样,话都不用多说一句,匆匆撂下句“我去请大夫”便跑了个没影。
神医名气大,病人多,原本是抽不得空出诊的;只是留青进城太早,医馆才刚开门,让他钻了空。
这神医气色甚佳,年过不惑却不见白发。面白,蓄着一撮短胡子,听说是急热,且病人平素身体不好,立即拿了药箱一路跑了来。
沈苑之倒还清醒着,把过脉看过舌苔,郎中歇了口气道:“公子先天不足,有血虚之症。又经舟车劳顿,夜里吹了风,发了热。这热好退,喝三贴药也就行了;只是身体却要长久地调理,否则多灾多病,有短寿之险。”
留青脸色苦得发青,沈苑之视而不见,温文问道:“先生辛苦。恕在下冒昧,请问药价几许?”
郎中道:“治发热的一贴五十文。至于这调理的,尚说不准,需得我回去想想。”
“有劳先生。留青,去取一百五十文来。”
那郎中挑眉道:“公子这样年轻的人,怎无求生之意呢。”
沈苑之微笑道:“谢先生好意。只是囊中羞涩,怕不能承担药费。”
郎中皱眉摇头道:“不瞒公子说,我早年也学了些相面之术。看公子模样,虽早年多历波折,日后却有大作为,又何必困于眼下,灰心丧气,一蹶不振呢。”
沈苑之垂首不语。留青取了钱来,郎中接过说:“这小哥跟我回去抓药。三日后我再来,公子有话,那时再说不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