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檀掀开盖子,用筷子夹了几块鹅肉放到碗里,推到沈苑之面前。
沈苑之看着他做完这些,又看了那碗好一会子,才拿起筷子很慢地吃起来。
碗里的吃完,秦檀又给他添了几块,沈苑之却不动了。
“……在京城时,客栈里有道菜便是糟鹅。只是太贵,买不得。每每见到有人点菜,留青总会使劲看上几眼,对我说,等我日后高中,他定要一口气吃上三盘。”
秦檀看着盆里还剩下八分的鹅肉,轻道:“我母亲生前最爱这菜,只是陛下不喜荤腥,母亲为同他共进晚膳,总忍着不吃。唯我去时才备上一道,稍稍吃些。”
沈苑之惨然一笑:“恨别离,求不得。”
“善恶到头……终有报。”
沈苑之抬眸看他,轻道:“殿下有酒否?”
秦檀不常喝酒,沈苑之亦然。他叫人拿来了府中不知
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两坛黄酒。给两人各斟了一杯。
秦檀抿了一口,觉得不甚有什么滋味。
沈苑之也喝了一口,徐徐道:“我母亲当年怀的是双生胎,我还有一同胞兄长。”
秦檀方明白他要酒来是何缘故。
“胎儿有疾,我与兄长出生时,一个浑身紫红,是多血之症;一个浑身苍白,是贫血之症。生下我二人后,母亲即因血崩故去。”
沈苑之又喝了一口,不大的杯子,两口便见了底,他复又拿起酒坛倒上些许:“妻子去世,我父亲无力独自抚养两个婴儿;而我当时看起来较为瘦小,即便喂养,也不定能养得活的。正巧临街的沈屠户与妻子没有子嗣,家底又算殷实,我父亲就将我卖给了他们家。”
秦檀一杯酒只喝了一口,听到这儿,他手中杯子的水面上荡起了了一层涟漪。
沈苑之又喝了一大口,语气依旧淡淡:“我爹……我养父并非无子,只是儿子两岁多时走丢,他们思念成疾,才用这个法子慰藉。
“他们待我犹如亲生。吃穿用度一概是他们能给的最好,为我请镇上出名的先生教书启蒙。我七岁时,爹不知从哪里听来做宰杀牲畜的行当会减子孙的福德,遂关了铺子,做了铁匠。比从前辛苦许多。
“留青便是我爹做铁匠时来到我家的。
“那一年临边城镇发了水灾,许多流民来了镇上。
“我读私塾,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他。他父母均被饿死,又无其他亲戚,怯生生地……怯生生地向我爹讨他手里给我买的甜饼。”
沈苑之的声音有些许哽咽,秦檀默默低下了头。
“我爹看他可怜,收留了他。”
沈苑之盯着空了的杯子看了半晌,没甚么表情,只是目光迷离了些。秦檀猜想,他约莫是醉了。
“他比我小四岁,初来时处处谨慎,日子久了,便放开了些。”他说到这儿,垂着眼睛微微笑了,“到底……到底还是个孩子……”
秦檀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火辣辣地烧进了心里。
“后来……”沈苑之抬起头,不知看着何处,懵懵道,“后来,我爹的儿子找到了。
“正好是我要考科举的那一年……
“他已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他……他待他们也很好……他们也都不曾苛待我。
“只是……”沈苑之垂头看着桌子,喃喃道,“只是……像是待客一般……客气周到……”
他说到这儿,整个人失神一般,坐着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