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穆宁说:“看着不像这个地方的人。”
季风点头,并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嗯,是我的室友,他过来给我送资料,我就顺便带他转一下,玩一玩。”
火星在黑暗中闪烁,明灭之间,衬得穆宁的眼神更深,季风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信息时代了,什么资料还非得亲自交在你手上?”穆宁的手把玩着透明塑料壳的打火机,机油上下摇晃,在变换的光影间,仿佛是他手上的疤痕:“怎么?难道你们还是国名党的地下接头员啊?”
季风差点被这个比喻逗笑,他说:“什么啊,南嘉也是放假太无聊了,所以趁这个机会出来走走,他还没见过海呢,听说我家住在海边,就过来玩一下,顺便把资料给我。”
穆宁吐了一口烟,雾气淹没了他的眼睛,他说:“别太轻易相信别人,你太容易被骗了。”
迟来的委屈像是沙粒一般灌满了胸腔,潮湿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争先恐后地撞进季风的眼中去,他咬着唇,还是忍不住哭腔:“你不是不管了我吗!”
穆宁听他的声音,再一看季风红透的双眼,吓了一跳,他灭掉烟,抽了两张卫生纸递给季风。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了?”穆宁觉得头疼,生硬地哄:“多大的人了,还掉眼泪,不害臊啊。”
纸巾被拂到一边去,季风倔强地抿唇,瞪着眼睛,像一头怒气冲冲的小牛犊,“你没说,那你怎么不联系我啊!”
越说越委屈了,自从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过后,穆宁就总躲着他,季风也拉不下脸来主动去联系,于是就一直僵着,甚至于放寒假的时候他都没回家,在学校附近找了个画室兼职,硬是熬到开学。
穆宁冷哼,开始算旧账:“还好意思说呢,谁不联系谁啊,放寒假怎么不回来,打电话给你怎么不接?”
自知理亏,季风抽噎了一下,没回答。
“哟,宁哥,又和你弟吵架啊?”一个赤裸着油腻上半身的混混路过他们,和穆宁打了个招呼。
“关你屁事。”穆宁唾他:“把你上衣穿好了,再敢调戏小姑娘老子把你那二两肉剁来喂狗。”
混混悻悻走开,不敢直视穆宁。
“我才不是你弟。”季风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嚷。
最后是穆宁拍板定案,决定翻篇:“行了行了,又没多大的事儿。”
然后又嘱咐他:“我是担心你被人骗了还帮别人数钱。”
“我才没那么蠢。”季风反驳,任由穆宁按着自己的脑袋擦眼泪,卫生纸粗糙,磨得他脸颊疼。季风半闭着眼,看见他手腕上方迤逦的黑云,还有其间参杂着的暗红色雾气,再往上看,是乌鸦黑金的眼,仿佛在嘲笑他——
你就是蠢,不然怎么会说那句话。
季风叹了一口气,有些贪恋穆宁手腕内侧的味道。
擦干了眼泪,这段时长一个学期的冷战,以双方战败而告终,最终谁也没讨到好,就这么匆忙和好。
可惜他的手很快撤走,穆宁拿起钥匙,问他:“吃饱了吗?”
季风点头,觉得这个时候最适合讨价还价:“可我还想再吃一个冰淇淋。”
“不行。”穆宁带着他往前走:“明明肠胃就不好,大半夜的还吃什么冰淇淋。”
独裁。
专横。
霸道。
季风在心里小声说他坏话,末了又悄咪咪地加一句,不过我喜欢。
像是掺了蜜,不吃冰淇淋也很甜。
穆宁的背很宽阔,他有肌肉,不过份健硕,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不好惹。季风悄悄估算过他的身高,穆宁应该有194左右,比自己整整高了20厘米.....
季风重新跨坐到机车后座,穆宁开车,他就和他聊天,聊自己上大学的见闻,聊自己的室友,聊加入的有趣社团,聊这一个学期他的开心或者不开心。
淡淡的絮语被风吹散,他抓着穆宁的衣角,从闹市到郊区的距离实在不够他分享这些东西,以至于分别的时候季风很失落,把头盔抱在手里,死活舍不得给他。
穆宁觉得好笑,伸手揉乱他的发,像薅棉花似的,“行了,明天去找我玩吧,我整天都待在台球室的。”
小妖怪的火苗重新亮起来,在季风的眼中燃成两个小灯笼:“那你等我!”
穆宁点头,目送他重新翻窗回去,直到二楼房间里的灯亮起来,玻璃被推开,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挥挥手,冲他无声说话。
读他的嘴型,是在说:“穆宁,再见!”
臭小子,这会儿又不叫他哥了。隔得远,依稀能看见季风笑得弯弯的眼睛,他像是裹了糖一般,在夏夜里散发着温暖美好的光,而在少年犹带稚气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冷漠疏离的表情。
有时候穆宁觉得,几年前那个尖锐阴冷的季风好像是个梦一样。
他皱了皱眉,将奇怪的想法抛却,举起手臂没什么诚意地挥了两下,然后坐上机车离开。
这个夜晚同以往无数个夜晚没什么区别,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他们都非常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一年前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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