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再没回过他,季风有点担心,天马行空地乱想着,在灯光暗下来的时候站到事先彩排好的位置上——
“......要是我的家人看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会让你活命的!”
少年的眉眼英俊而认真,他凝视着季风的眼睛,仿佛真的隔着时间的长河看见自己命中的爱人:“姑娘,你看这轮皎洁的月亮,他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愿以此发誓——”
微凉的手掌覆上他的嘴,聚光灯营造出盈盈月光的假象:“不要指着月亮起誓......”
一幕结束,灯光暗下去,旁白简短地交代了故事背景,舞台上暗了一瞬,季风躲在幕布后,在等待场景布置的过程中,他无意向观众席下瞥了一眼,在一众稚嫩新生的面孔中,蓦地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人站在门口,抱着手臂斜斜靠着,隔着二十多排座位,从舞台到大门,季风没戴眼镜,但是他笃定,那个人影就是穆宁。
心跳骤停,接着疯狂地跳动,季风突然就紧张起来,在他愣神的档口,场景已经搭好了,他机械地走过去躺下来,听旁白念到——
多么残酷的时辰造成了这场凄惨意外,当罗密欧饮毒自杀以后,朱丽叶醒过来了。
南嘉躺在一旁,专心地扮演起一具尸体。
季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演过这一段的,总之当他念完台词以后,拿起南嘉手边的酒杯,聚光灯下,这一幕重复上演的悲剧竟然还赚了不少小女生的眼泪——
“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地握住在我忠心的爱人手里?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下一滴给我嘛?那么,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蜜汁服下而死去。”
季风俯**,金色长发垂下来,挡住他和南嘉的侧脸,幕布缓缓合上,他听见台下响起掌声。然后南嘉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飞快地起身,朝后台跑过去。
他听见南嘉好像在背后喊他,但很快就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季风一路穿过人群,绕到正门去,却没再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他拨通穆宁的电话,那边却显示用户已关机。
难道是看错了?
季风原路折回,不免有些低落。踢着脚下的石子,闷闷不乐。
手机震动,是南嘉在打他的电话。
季风没心情接,叹了口气,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头发——
“这身还挺适合你。”淡淡调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风猛地转过身去,看也不看直接扑进来人的怀中。
穆宁被他撞得晃了一下,有些嫌弃地往后撤了撤脑袋:“你这假发有点扎啊。”
季风从他怀里退出来,口红蹭花了一块,嘴角滑稽地染上红色,“你真的来了!”
“嗯。”穆宁说:“十点的飞机,延误了两个多小时。”
季风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了?还不告诉我。”
“来看看小屁孩的第一次话剧主角演成什么样。”穆宁是真操心,怪不得黄毛说他跟养了个儿子似的。
季风于是更高兴了,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怎么样?”
“挺好。”穆宁言简意骇,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造型也不错。”
季风跑出来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晚上风凉,冻得他打了个哆嗦,穆宁脱了皮衣给他,季风穿上去,黑色皮衣搭配中世纪复古裙,不伦不类的,“那当然,我是谁啊,穿麻袋都好看。”
“对了。”季风突然想到什么:“你住哪儿啊?”
穆宁说:“定了酒店的,这次过来顺便看看老鬼他们。”
季风点头,动了点小心思:“哪个酒店啊?”
穆宁说了个名字,离他学校不远。
“我能和你一起去嘛?”季风问他:“明天周六,我没课!”
穆宁像所有操心的家长一样,皱着眉:“没课就多看看书,去鬼混什么?”
老鬼是穆宁的朋友,在C市混了几年,攒钱开了家酒吧,穆宁也投了点钱。这次借着过来看季风的机会,也找他们几个聚聚。
季风悄悄翻了个白眼:“跟着你也是鬼混吗?”
穆宁:“......”
这小鬼狡辩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穆宁头疼,经不住他再三央求,终于松了口。季风得寸进尺:“那我今天也不住学校了!”
说出口就后悔了,要是搁在以前,这句话本来也没什么。季风高中的时候不是没有和穆宁挤在台球厅睡过,但现在......
沉默像是个无孔不入的怪物,在月光下原形毕露,这段被勉强粉饰起来的关系显现出些许疮痍来。
季风不自觉后退一步,手绞在一起,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穆宁在心里叹息一声,几乎要忍不住捏捏眉心——这青春期的小孩怎么就难以捉摸?重话又说不得,稍微不注意又生怕伤害他敏感的自尊心......穆宁敲了一下季风的脑袋,淡淡说:“去拿换洗的衣服啊,就准备这么去啊?”
季风抬起头,眼里有小心翼翼的神色,看得穆宁心里一抽。
他的大掌盖住季风扑闪的眼睛,睫毛刷过他的手心,痒痒的:“赶紧的,老子冷得慌。”
季风按耐住要上扬的嘴角,心里有些小窃喜。耶!小计谋达成!季小风,好样的!
季风回寝室拿衣服,穆宁站在楼下等他,一时烟瘾又犯,摸了一根烟夹在手指间摩擦。过了会儿,他看见跟季风搭档演出的那个男生也回来了,听季风提过一嘴,叫南什么嘉来着。
“南嘉!”季风换了衣服下来,刚好遇到南嘉。
哦,对了,叫南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南嘉疑惑。
季风抱歉地说:“对不起哦,当时有点急事,没有通知你们就出来了。”
穆宁远远看着,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扬声喊了句:“季小风,干嘛呢?”
南嘉闻声回过头去,看见站在梧桐树下的高大男人。季风匆匆对他说了句:“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吃饭赔罪!”
然后他就看见季风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站在男人面前仰头不满地说着什么,夺下了男人手中的烟,男人作势要敲他,最后手却落在他头上揉了揉。
而季风甘愿伸过脑袋给他揉。
他像个虔诚地信徒,而男人是他唯一的神父。
有一瞬间,南嘉觉得自己特别多余,多余到他有些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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