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穆宁终于从那张椅子上站起来了,他手里捏着烟盒一角,用那烟盒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下,然后用满是无奈的语气说:“道什么歉啊。”
就是这句话,撞碎了他原本用力憋在眼眶里的泪。
一只宽厚的手掌揉乱的他的头发。
“你现在还小,之所以会对我产生这种感情是因为......”他停顿一下,似乎在找恰当的措辞:“是因为在你的生活里,只有我扮演了这个角色,所以你才会依赖我,这都是正常的。”
穆宁清了清嗓子,拿出自己的年龄来压他:“你压根就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弄错了这种感情也不稀奇。”
季风轻轻问他:“是这样吗?”
穆宁笃定地说:“对。”
许久以后,季风绷紧的肩膀才放松下来,他泄气般地说:“好吧。”
鬼使神差的,穆宁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怕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某种失望和颓然的情绪,而这种情绪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扰乱他的判断。
那之后,季风来台球室的频率不再那么频繁了,他对包括黄毛在内的统一解释是,高三了,没时间。
而发给穆宁的理由则是,我还不能看见你,心乱。
操,这小崽子。
季风有意躲着穆宁,穆宁心里又何尝不是憋着一口气——说喜欢的是你,突然玩消失的也是你。
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股情绪是没来由的,是非常幼稚的。为了证明自己不能和小崽子一般见识,也或许是为了斩断季风那些小心思让他好好学习,穆宁火速交了个女朋友。
他现在甚至都记不清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当时喝着酒玩游戏,大家一起哄,他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对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情,穆宁是没有多大实感的。他不和人家出去约会,也不会发一些黏黏糊糊的信息,唯一的变化的就是打牌喝酒时,身边总留出的位置上换成了一个喷着劣质香水的女人。
他那段时间变得极不耐烦,用仅有的耐心打完牌,把赢来的所有钱一股脑扔在桌上,让他们随便玩,然后一个人出去抽烟。
那片小阳台相当于他的私人领地了,熏得人头晕的香水总算被隔绝在外。
季风不知道怎么得知他交了个女朋友,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黄毛这个嘴上没把门的人告诉他的。
面对他带着怒气和委屈的质问,穆宁只淡淡嗯了一声,末了又像个老头似的唠叨他,好好学习,别净瞎想。
季风回他,行。
然后两人的关系彻底僵化,一边不愿先低头讲和,死命地端着‘大人的架子’,一边梗着脖子没日没夜地将自己埋在题海里,你不是让我好好学习吗,行,我就好好学。
高考完,穆宁在市红榜上看见了季风的名字,心口热热的,觉得这小子真他妈给自己长脸,他有种想要将他拎过来好好夸一顿的冲动,结果这念想还没歇下去,才反应过来这位大神已经一个多月没和自己讲话了。
他抽完半包烟,在某种微妙的情绪里,决定给季风打个电话。
这不是主动求和,他就是给人家送个恭喜,绝不是先一步低头。
结果季风一板一眼地对他说谢谢,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对了,祝你和你女朋友假期快乐’。
简直是狗屁不通,穆宁都不知道脱离校园多少年了,天天都他妈是假期。穆宁被噎了一下,其实他早就和那女的分手了,还被索要了一笔什么精神损失费,黄毛他们笑他‘手都没牵到’,但无所谓,这些都不必和季风说。
自此,这场冷战由于双方的死不低头,一直持续到季风上完了大一,这小子够狠,寒假都愣是没回来过。
直到看见有个男同学来找季风,穆宁才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季风这么单纯,又去了外地读大学,他心思简单,怕是被人卖了还操心卖的价高不高。穆宁心想,再怎么老子也当过他一段时间的大哥,不能放任自己的小弟就这么被骗了。
他本着这样的心思重新将季风拴回自己身边,未曾想事态犹如野马脱缰,这缰绳不仅没握住,还在脱手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他本可以在季风无数次靠近自己的时候推开他,但他不但没有,反而近乎放纵地默许了他那些小动作,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他还很享受季风无条件的依赖和撒娇。
其实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并不是什么难事,穆宁也没打算忽视或者像糊弄季风那样强行扭曲这些心意,事实上他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像季风挑明的,只是为了避免吓到他,穆宁还在苦恼该如何同他讲清楚。
他比季风年长,考虑的事情也要更多——他们在一起后会受到的来自社会的阻力,来自季风父母的阻力,甚至来自身边至亲好友的阻力。季风还年轻,穆宁并不想这些东西过早的给他带去困扰。
但他到底还是将季风吓跑了,用另一种他想都没想到的方式。
现在看着季风的这些画,多是他眼中各式各样的自己,穆宁心里就涌起一口恶气,去他妈的阻力,人都跑没了还有个屁的阻力,现在他只想将季小风捉回来,狠狠地,狠狠地去吻他那总是喋喋不休自说自话的嘴唇。
然后再用很大的力气去抱他,用那种他永远也跑不掉的力气,去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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