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婉转低头神色认真,手一转拨出声来。
江玉燕的十面埋伏不带杀机,竟是其声缠绵如细密雨帘,便是嘈杂之时也带着一股柔情。
这仿佛胭脂水粉沾染了战场金戈的曼妙之声,落尽之时方才叫人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寒毛乍起。
“这是我听过,最美的一曲十面埋伏。”若非她不善以文字抒情,少不得替她写一篇江南水乡之间的《琵琶行》。
若是要听金戈之声,为什么不听战场的战歌。这么多年,只有江玉燕这曲十面埋伏才算是得了几分令人动容的真味。
“少宫主曾说过,江南小曲听不腻。不知道这十面埋伏,少宫主听不听得腻?”
瑶素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你想留在我身边。”
此话看似询问她的意图,实则在问你真的要掺和进来,不到移花宫之中好好修习吗?
“一首曲子,可能这一生只遇得到这一个知心人。”她道,“总不至于少宫主是在嫌弃玉燕罢。”
“那就留下吧,”瑶素书亲眼看见她的面相逐渐变化,从一生孤苦的凤凰之命变作一朵桥边的芍药,却好像凤凰涅槃了似的,叫人觉得她眉目之间的光彩居然这般夺人,“一依,去把这位姑娘的身契处置了。再去替她置办一些衣裳。”
江玉燕这样的女子,花楼自然是不想卖的。可是移花宫想买的东西,便是一两银子也买得到。
只不过一依也欣赏她才华,不忍价格轻贱,索性不缺钱付了十倍有余的好大一笔。
又是联系移花宫做墨玉梅花服,又是联系衣裳铺子做几身衣服,不多时就把身上的银钱花了干净。
江玉燕被买下之后,地位其实很是尴尬。瑶素书也不知道如何对她,偏偏她自己自在的很。
“少宫主,请。”她替瑶素书倒了一杯茶,“玉燕生来凋零命苦,自今日起也算是有半个家了。”
她说的倒是洒脱,偏偏意思那么可怜。其实原本叫瑶素书怜惜一二。
使些无伤大雅的手段,勾来一二怜惜本是本能,也说不上算计。
却没想到她眉目正经,却是淡淡说:“移花宫之中,无论是我还是花无缺,我们都是无父无母,有了父母还不如没有父母的,你和我俱是一样。移花宫并不是半个家,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江玉燕一时褪去自怜之色,不知心中何处伤口被她抚平,一笑过后向她说起江别鹤之事。
两人从没有说过之前的事,也没有在语言上达成什么联盟,更没有交流你是谁我是谁。
跳过了所有的一切,直接开始讨论整个计划。
江玉燕听完之后,不由问道:“那江玉郎如何处置?”
见瑶素书不解,她一一说来:“江玉郎未必存着孺慕之情,但是他和江别鹤算得上一根绳上面的蚂蚱,他心机至深狠毒不下江别鹤,而人这种东西见他年幼必定宽容几分,江别鹤的事不一定能让他偃旗息鼓,说不定计划哪里得罪了他藏在暗中咬你一口,你怎么能对他全无打算。”
瑶素书终究觉得他还是孩子,便是龙小云那样的,她也未必深究。
更何况江玉郎心性阴毒擅忍,若真叫人说出他做了什么,竟是半点也说不出的。
江玉燕却眉目一挑:“我虽自幼凋零,但我刚刚被找回来就已经使劲办法不动声色探听了情况。江别鹤是忌惮江玉郎的,你可知道这有多可怕。”
因其可怕,就要断其后路?
“江玉郎的那些事,虽从没什么证据。但正是因为没什么证据,所以才细思恐极。”
“江玉郎有多小气你可知道?一点点小事他心中就能气得发慌,弱势之时比谁都可怜豁的出去,江别鹤都不会对他下手。但一旦形势逆转,就是雷霆杀机不留活口。”
这么多年岂能没有得罪他的人,这其中他惹不起的便也罢了,惹得起的被他惹了,偏偏没有丝毫证据。
萧眯眯不也是一时轻敌,哪怕圈禁了他许久,都能逼得他在粪堆里面藏身,都没能压出他一丝惧意柔弱,后来被他直接淹死了吗?
江玉郎就是一条毒蛇。
容易被招惹,善于隐蔽,巧言令色,又记仇擅忍。一旦给他致命之处便是翻脸不认杀机毕露。
瑶素书也确实觉得危险,但正因为危险所以绝不能掌控。
“你当如何?”
江玉燕道:“当然是驱蛇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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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燕:象若凋敝颓败垂垂欲死,蛇必抓准时机悍然咬杀。江玉郎本有弑父之心,将原本计划的结果,改做令他狼狈不堪躲去江玉郎那里,岂不是两厢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