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墓地极阴凉, 孙婆婆这几日都守着龙儿不许她外出, 也算难得在出入口感受了点阳光。
这点阳光灿烂，见到瑶素书一瞬间就变成了阴雨连绵。
然而即便年岁见长她也没有忘记当初被眼前人几招制服的惊骇, 更何况十年过去自己早已老了, 她看上去居然毫无变化。
她心底全是忌惮，平淡道:“好久不见。”
“我是来见龙儿的，”瑶素书回想起那个小姑娘情不自禁笑了笑，“我给她带了礼物。”
寒玉床上, 龙儿正横躺练功。
冷玉同化了她的气质，但她的眼神依旧那般干净纯美。
几个周天过去, 她坐了起来。鼻尖敏锐的嗅到一股药香, 这香味很熟悉她在十年之前曾经闻到过。
这个枯寂的洞府，除了孙婆婆师傅还有师姐, 那是她所见过唯一一个人。即便只是惊鸿一瞥, 也依旧经年不忘。
她长大了。
十八岁的年纪，一身曼妙曲线，气质如仙如兰，容貌清丽脱俗肌肤如雪胜玉。
眼中的纯真高高在上，如同一种俯视的淡漠，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白的近乎月光的冰凉。
见到她的一瞬, 宛若积年雪山之上荒无人烟之地忽然开出雪昙。
她迟疑地回想曾经喊过的名字, 轻轻道:“瑶……瑶姐姐。”
李莫愁正在做饭, 比起常年在古墓长大的龙儿, 她的厨艺其实还算过得去。
等她把面下完, 一碗碗盛好端出去之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小龙女正在舞剑，她的剑术正是李莫愁如今也开始学习的玉女素心剑法。
一袭白衣随剑涌动，宛若仙子踏尘。明明在尘世舞剑，却令人观之如白日升仙。
瑶素书捡了枚树叶吹奏，替她掌控舞剑的韵律，她垂目温柔一身紫衣就像母亲一样温和。
紫色在人的幻想臆想之中同河流一样，都是母亲的象征之一。
这一幕在仙到极致的同时，居然有着温馨的柔美。
一曲终止，龙儿放下剑额间已经有点点香汗。
她对着李莫愁粲然一笑:“师姐。”
李莫愁把面放好，看向瑶素书语气不冷不热:“假道士，你来这里做什么。”
瑶素书语气似带玄机，笑道:“听说了你们的消息就来了。”
李莫愁微微皱眉，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古墓了，但想必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没做你的份。”
所以瑶素书才在寺庙吃了再来，此刻便能自己在一旁等她们用完。
瑶素书把此刻山下盛况一一道来，李莫愁不屑道:“全真那群牛鼻子自命清高命比纸薄，算计我们也不怕他们祖师爷从坟墓里气得跳出来。”
也许是命轨影响，原本应该此刻陷害小龙女的李莫愁依旧在古墓，但命中注定的全真动乱还是如期上演。
瑶素书是不怎么看得起他们的门派精神或者说骄傲，还有那种把美色视为洪水猛兽的态度。
追求美是人的本能，他们如此抵制不过是一种惧怕的态度罢了。
小龙女几次出门采药遇见了几个全真门人，这些人被迷的神魂颠倒互相打斗，得知结果之后生生气倒了好几位高层，其余人便想办法把她逼出古墓逼走终南山。
但他们没有预料到后果，这些江湖中人为了抢人，或者其实原本就是想抹杀全真的面子，外面现在是杀人放火样样齐全整个完全乱套了。
全真不肯承认自己的计划疏忽，只把她恨恨称作妖孽。
“他们都是来见我的吗？”
龙儿问道。
瑶素书笑意盈盈:“谁叫龙儿天生丽质秀美绝伦，他们便是听说一点传闻也迫不及待地来了。”
小龙女若有所思地看了瑶素书一眼，眼里那种洞彻让她心中像被冰水洗涤了一样清凉。
被她一看，瑶素书都心中一跳。坦白说，这其中她的确推波助澜了，只是没想到小龙女这么轻易地看出来了。
瑶素书不过是觉得小龙女不应该枯死古墓，她应该在这个江湖绽放绚烂的光华。既然和全真目的一致，那么有些事情也能配合一二，至于双方出手导致效果叠加过火谣言频发，这些对全真造成的利益损失——“假道士”表示并不知情。
“古墓之中从来不留外人，你从来都是一个例外。”
龙儿眼波清澈动人:“你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例外。”
她道:“我愿意一直成为你的例外。”
李莫愁手中银针一紧，冷道:“你少对我师妹花言巧语。”
一只玉蜂盘旋飞来，龙儿侧身看它飞舞，半晌道:“有人来了。”
杨过险险躲过追杀，昏死在了古墓之中。一整片白玉蜂在他上空飞舞着，如梦似幻。
这孩子说来命运多舛，他是亡母在破屋所生，穆念慈染病临死前要他不许为父亲报仇。
他小小年纪，把母亲遗体带往父亲死前的地方安葬，后来就成了一个流浪儿。机缘巧合因为他的身世被郭靖黄蓉收养之后，黄蓉却不教他武功只教论语孟子。
少年意气，因逞凶斗狠他打伤了武氏两兄弟之后黄蓉让郭靖把他送到全真，可全真那些道士自命清高态度高傲，也不是良师。
杨过的傲气在他骨子里，黄蓉斥责他之时，他曾经毫不犹豫地入海寻死，连忌惮他身世聪慧的黄蓉最后都心软把他救了回来。
全真如此对他，他哪里稀罕学什么全真武功。
逃命之下，在古墓遇到了龙儿。
这是他一生无法忘记的相遇，见到龙儿之前他犹自不屑全真的高傲，见到她之后他下意识自卑起自己粗俗的举止和廉价的衣服。
在她面前，他恨不得自己已经是风流才子一身玉树临风才好。
孙婆婆将他扶了起来，喂了他玉蜂蜂蜜，终于等他清醒过来。
问到他经历之时，杨过口齿伶俐言语间感染极强，让孙婆婆越老越软的心肠化成一团，但龙儿也只是听了之后说:“伤势不重，送他出去吧。”
孙婆婆叹气，解释了一番规矩之后对这个懂规矩的少年越来越爱。
这一边，瑶素书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龙儿，我送他出去。”
杨过被这声音惊得抬头，只看见一张江湖中乞儿都认识的脸。
“你是神仙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