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气有些阴沉,火车飞速穿过连绵的群山和荒原。高远也想念起加州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开车爬到山顶,一边是连绵的山脉,一边是宽阔不止的太平洋。
高远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火车很快到站。
钟霖把书收好站起来拿包,高远又打量他,一米八的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也瘦,是那种精干的瘦,想必身材不错。
要不留个电话?高远把手机滑进口袋里,这时候看钟霖在原地看手机,没动地方。
高远只好拍了他一下:“走了,下车了。”
他才恍惚,哦了一声,提起行李下车。
出站的时候他前面挤进去一大家子人,高远分了神,还在想要不要管钟霖要个手机号。他在外面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机会都是自己创造的。可是刚刚分别时没问,也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
可是等他下了车,看钟霖还愁眉苦脸站在站台旁边。
高远上去问他:“还OK吗?我帮你拿个包?”钟霖行李挺多,大概是有户外的装备,大包小包堆在一起。
他这才说:“我朋友从伦敦飞的,刚跟我说班机取消。”
高远问:“你们住在哪?”
钟霖说:“住酒店,都是他订的,check-in信息也是他的。”言外之意,今晚酒店应该是住不成了。钟霖懊悔地感叹一句,早知道就应该听我的订airbnb,起码不至于没地方住。
高远把行李放下来,打开手机:“你可以去下一个hotel tonight的app,里面全是当天剩下的酒店,比正常价格便宜很多,或者……”
钟霖刚刚打开了appstore开始找,高远往前靠了一点:“今天晚上可以住我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是酒店,在市中心,正好公司给订的双人间。”
钟霖看着他,犹豫了两秒,点点头。
高远笑了:“你放心,我身份证件都可以给你看,我在加州这么多年,驾照上一次超速都没有。”
钟霖也笑,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拉杆箱:“好了好了,我信你。”
打到车,钟霖当真管他要证件,高远把驾照拿给他看,钟霖左看右看,最后说:“你的证件照都长这样,我心里平衡了。”
看来是看他的照片。高远赶紧把驾照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调侃道:“笑什么,之前还有小朋友管我借ID泡吧呢,美国人也看不出来。”
钟霖:“那你借了吗?”
“废话,当然没有。”高远把驾照放回钱包里,眼尖的钟霖看到里面还有张黑白照片,但看不清脸。
他们下午到达,入住之后钟霖又表示感谢,说下午可以陪他在室内逛逛。他们去当地颇负盛名的画廊,黄昏的时候,贴浮在画廊外墙的字亮起来,夜幕将沉不沉。钟霖买了明信片,结账的时候,高远一直盯着一幅小画看,最后买了下来,寻思着可以装饰一下空荡荡的墙壁。他现在住的房子是有孩子之后买的,但席方闻走了以后,两个孩子也只有一半时间在自己家,家里顿时空得厉害。他总寻思着装帧一下,上个月刚刚请学室内设计的朋友吃过饭,还没带她来家里看,就来欧洲开会了。
这样走着,也饿了,高远说带他去吃饭。钟霖是个活分性格,一路上聊东聊西也不嫌累,等到餐厅坐下来了又换了一副模样,正襟危坐,礼数周全。
高远坐在对面看着,他最近常有这样的时刻,似乎能和现实中的自己短暂剥离开,想到他在去瑞士的火车上认识了对座一个男孩,对方的旅伴恰好迟到,现在自己坐在法餐厅和他对饮起泡酒,也是难得的缘分。
他一向自诩嗅觉敏锐,在湾区也常常能碰到亚裔或移民的华人,和自己性向相同,对他有些许暗示。后来酒会的时候,他就带上席方闻一同去,都是IT行业翘楚,高远也不用多表示什么,往他身边一站,这信息就明了。小道消息传得最快,第二天圈子里便知道的差不多,也算婉转拒绝。
可脱离了工作和生活的轨道,在陌生的土地陌生的旅途遇到完全不相识的人,他忽然失去了判断标杆。之前见过的人太多,以至于生活里每一张新的面孔出现,他总会想到旧人,老同学、前同事、校友或者情人,气质或者是外形上的。可眼前的钟霖却没有让他想起任何一个人,就是鲜活的自己。
难道是因为年龄差距?钟霖研二在读,最多二十四五,高远想想他身边这个年龄段的除了外甥和外甥女,真的不多了。
高远慢慢喝着酒,享受片刻安静,钟霖也低着头发短信,发了两条便把手机礼貌地背过去放到一边。
高远问:“你朋友明天过来?”
“嗯,应该不耽误我们的计划,就是他辛苦点。我刚跟他发短信说找到了住处,让他别担心。”
高远想起他们要爬山,便说道:“晚上休息好点,爬山可累。”
钟霖见他笑得意味深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乖顺地点头应下。
他也是刚刚分手几个月,前一段时间写论文压力太大,跟同系的师兄陈新辛出去喝酒,半醉着跟人家出了柜。他大一就跟家里坦白了性向,母亲原来学医的,接受得也快,从那以后出柜之路顺风顺水,又是在国外,朋友也都习以为常。陈新辛见他心情不好,便提出带他同去瑞士爬山,他本科的时候和女朋友廖雯来过同一条登山路,后来女朋友跟他分手了,前几天刚得知她已经结婚,这才提出重走旧路。钟霖听着他坦白,也叹息,都是一身故事的人,那就去吧。
可谁也不曾想到,陈新辛未出发便滞留在希思罗机场,直接导致钟霖被高远拐跑。第二天陈新辛顶着黑眼圈出现在高远的酒店大堂的时候,迎接他的钟霖春风满面,走路都飘。
陈新辛拎着行李的手抖了抖:“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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