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旗剥开烤红薯几口就吃完了，很甜，他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唐俞韬也蹲在地上边大口吃着红薯和泡面，边和李辉说着话。
三三只吃了一个烤红薯，他自己吃完后又捡起最后一个烤红薯，剥好递给陈云旗，唐俞韬看到立刻大惊小怪的叫道：“诶！怎么最后一个不给我！我还没吃饱！”
三三揉揉后脑低头小声说：“客人…陈老师是客人…”
陈云旗笑出声，把红薯递出去：“给你给你。”
唐俞韬刚要接，一旁的李辉一把拍掉唐俞韬伸出去的手，嫌弃地说：“有没有礼貌？要不要点脸？三三都知道人家是客人！你少吃点饿不死！”
唐俞韬一脸受气包的样子，揉着手背哼唧道：“好好好，新人胜旧人！”
吃完了烤红薯和泡面，先前饥寒交迫的身体才恢复了些暖意，爬了5个多小时山的疲惫感充斥周身，四肢酸楚，倦意上涌，陈云旗神情呆滞地坐着，回想起上来的过程。
脑子里只记得刚开始那三分之一的路程了。后面的路程他被拖拽推搡着，走得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甚至连脚底的路和四周的环境都没看清过，他不知道一路上自己脚边的悬崖有多可怖，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三三在前面拉着他，唐俞韬在后面保护着他，或许在某个地方他极有可能就摔下去一命呜呼了。
想来想去陈云旗心里不由地有些后怕，犹如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他从未如此仔细深刻地去感受双脚能实实在在踏在地面的感觉。
此时此刻，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屋檐，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一只拉过他一把的手，都可以成为他感激生存的理由。
又想到上山前，他还曾不自量力地试图自己背行李，不满三三轻视自己，现在只是庆幸。别说负重，孑然一身手脚并用都差点要了他半条小命，也不知道该笑话自己是不如三三，还是不如一头骡子。
陈云旗转头看坐在一旁的三三，他双肘抵着膝盖托着腮，正专注地听唐俞韬和李辉讲话。
昏暗的灯光里三三的面孔有些不清晰，只能看见他侧脸的线条弧度很好看，长睫毛微微地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扇动着。
陈云旗看着看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渐渐消散。
因为李辉回来，陈云旗得去隔壁的屋睡。歇息片刻后，大家便一起去帮忙整理陈云旗的屋子。
屋里没有油灯，唐俞韬找来两根蜡烛点上。女老师住过的屋子很干净，只是相比唐俞韬和李辉的那间小很多，只摆得下一张单人木板床，一张课桌。课桌是教室里余出来的，桌面铺着蓝白格子的桌布。床上挂着淡黄色的蚊帐，床板上铺着干稻草充当床垫。
现在的天气比宋菲菲走的时候又冷了许多，唐俞韬觉得草垫得不够厚。三三家离学校最近，唐俞韬请三三帮忙回家再多拿些来添上。
陈云旗觉得这一晚上麻烦三三的事太多了，有些过意不去，也跟着一起去了。
四周静悄悄的，弥漫着湿冷的雾气，陈云旗打着手电筒跟三三并肩走下学校门口的坡，拐进学校后面不远处的一间平房。
屋内没有亮光。
山里没有通电，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看电视之类的饭后娱乐，大部分村民劳动了一天吃过晚饭后，不串门不喝酒的，就都早早睡下了。
学校有一台汽油发电机，不知是哪里捐来的。因为路难走汽油不好买，唐俞韬一周只发一次电。
每个周三的傍晚，当村民听到学校传来拉响发电机的声音，就会陆陆续续来到学校，给自己的手机电池、手电筒等小物件充充电。
今天三三牵的骡子身上带的那一小桶，就是唐俞韬托他帮忙带回来的汽油。
两人绕过前院来到屋后放柴的屋子，三三钻进去抱出一捆捆好的稻草给陈云旗，自己又进去抱出一捆更大更重的，抗在肩上往外走，陈云旗见状皱起眉：“三三，不用总是照顾我的。”
三三听闻一愣，顿住脚步有些不解地看向陈云旗。
陈云旗挑起眉毛，看看三三肩上那捆草，又看看自己抱着这捆，三三似乎明白了，他垂下目光琢磨了一会儿，正思考着要怎么措辞去解释他没有轻看了陈云旗这件事，但再抬起头看见陈云旗的目光，好像十分诚恳，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他只好收回目光，低头着头欲言又止。
陈云旗见他有些窘迫的样子，抿嘴笑了笑，拍了拍肩上那捆草，说：“我是个比你大很多的成年男人，从现在开始，得努力锻炼向你看齐啊。”
三三听他带着自嘲的笑意，顿时放松了些，点点头小声说：“嗯，知道了。”
抱着干稻草回到学校，唐俞韬和李辉已经帮忙把陈云旗的行李和生活用品搬到他的屋里，唐俞韬又嘱咐了几句，让陈云旗早点睡，有事随时呼叫他们，就和李辉回屋去休息了。
三三站在床前，仔仔细细一层又一层把稻草铺上去，再用力压实，然后帮着陈云旗一起铺上干净的褥子和床单，又去唐俞韬屋里提来暖瓶放在桌上。
“陈老师，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三三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说。
陈云旗在闪动的烛光里看三三，像个小学生在规规矩矩地跟老师道别一般乖巧，他走到三三面前，伸手拿掉几根挂在三三头发里和肩上的细碎草杆。三三有些紧张似的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今天辛苦了，谢谢你。”陈云旗面对这朴实的少年，忍不住大哥哥一般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三三害羞地自己揉着后脑，低头小声道:“不谢的…那我走了，陈老师快睡吧，明早我来喊你，来我家吃早饭。”
陈云旗应了一声，三三便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透过窗户，陈云旗看见三三一路小跑着穿过小操场，像一只敏捷的小动物，跳下土坡，连手电都没打，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不到半分钟，又急急忙忙跑回来，牵走了被遗忘在篮球架下的骡子。
陈云旗站在窗边笑出声。
看看手表，已经夜里1点多了，他脱下潮湿的衣服搭在床尾。
冷风从不太严实的门缝里灌进屋，陈云旗倒了一盆热水迅速地擦洗了身上，换上一件干净的卫衣，刷了牙后吹灭蜡烛钻进被窝。
头一次睡在这样的床上，翻身的时候褥子下的草杆会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声音却莫名让人心安。厚实的棉被盖在身上暖和极了。
窗帘轻摆，窗外却没有一点儿月光漏进来。三三留下的手电筒就放在枕边。
陌生的环境里，陈云旗很快就带着一身的疲惫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