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子之血……
小讶是我的人了?!!这念头一生,云瞳一颗心怦怦直跳,又觉甜,又觉苦,又是慌,又是怕。甜的是佳人多情、不离不弃;苦的是英雌陌路、姻缘难修;慌的是一再自警却毫无定力;怕的是虽发了诺言,最后却走不出这个奇怪的黄庄子。自确信身中碧落十三香后,给从奕离书,为叶恒安排后事,上奏折为聂赢、凌霄请命,乃至在离凤面前说来生不想再遇,都是放手之意。可怎么劫后余生,又动春心,再犯情戒。若因此耽误了凌讶,岂非罪过?
再看那深红浅红,竟发起怔来,云瞳就地一坐,临水照影,摸摸耳上细木小针,更觉茫然。
这是何意?他送我耳徽,对我许诺?我自命顶天立地大女子,事到临头,还不如他闺中儿郎爽快。喜欢便真喜欢,相随便常相随,似这般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把吃了几副鬼域兰当成勃发情潮的借口,真真愧煞,也辜负了小讶待我一番情意。
他那么美,那么好,性情洒脱,见事通透,说想嫁我时,我没暗暗得意过?说要离我时,我没隐隐难受过?他没了消息,我派人遍天下找他,难道只是为了对安城凌氏有个交代,而不是惦记他,担心他,藏着‘怕他另遇良人,自己没了去提亲机会’的念头?来到这里,也是小心翼翼窥他脸色、几次三番琢磨他心意,怕给我换药疗伤他嫌腌臜,怕我一直不能动、不能说惹他厌烦,怕他采药时有何奇遇再不回来,留我一个“白布郎”在空屋子病床上等死……云瞳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些隐秘心思,禁不住脸红气粗。
终究我也只是个凡人俗妇罢了,有邪念、妄念、贪念、痴念。盼着桃源会仙,其实是盼着桃源里的仙子能来会我,等真来了,我又惧了、悔了、想要躲了。
我……云瞳忽然捶了自己一拳:难道中了毒,连“担当”二字都忘干净了?紫云瞳,你可算什么呢!
正在自责之中,忽听得远处有人在喊自己:“小紫哥哥,小紫哥哥伐在啵?”
“子佩?”云瞳一愣,忙起身挥手应道:“在这里。”
好一会儿子佩才跑到面前,气喘吁吁:“凌娘子病了伐?说不吃饭,只困觉,问侬在哪里?”
“他……”云瞳脸色微红:“刚才是有点不舒服,想吃兔子肉,我这就是出来打的。”
“侬打?”子佩疑惑看来:“侬,会?”
“额,不会,没打着……”云瞳见他审视的目光快落到染血的单子上了,忙把单子往水里一抛:“顺便洗洗这些。”
“留着我洗好噶。”子佩看她胡乱一揉,毫不得法,便要上手帮忙。
“不用,不用,你帮我做顿晚饭吧,怕小……咳,他睡醒要吃。”云瞳动作倒快,三下两下漂过出水,也忘了拿盆子出来,只好湿漉漉地担在臂上。
“已经做好,就是来叫哥哥回去一起吃噶。”子佩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我熬了鱼汤,还做兔肉不做?要么找小绸子帮嘎忙,她能跑能跳会使夹笼子。”
“鱼汤也是很补的,再吃兔肉,怕要上火。”云瞳着急回去看凌讶,哪里还有心情打兔子:“回去吧。就欢郎一个人守在家里?”
“嗯噶,天快黑了,他个小小不敢一人遛出门,我着他好生照顾娘子。”子佩有点跟不上云瞳的脚步:“娘子怎么个不舒服?要紧伐要紧?”
“他……啊,有点头晕,想是昨晚没睡好。”
云瞳正在敷衍,不妨子佩眼尖,一把扯住湿单子:“这啥子红一片片?滴下水汤也有颜色,好像……呀,娘子吐血伐?哥哥侬不要瞒人。”
“啊,不是不是。”云瞳低头一看,自己没把单子洗净,还让人给看着了,顿时尴尬起来:“是我留了些鼻血,那个,那个……你别同小讶说,他爱洁净……”
“是哥哥,不是娘子?”子佩并不很信,尤其见云瞳两个光溜溜鼻孔上什么东西都没堵上,哪像流过鼻血的样子。
云瞳怕了被他盯着自己,赶紧拿手捂鼻遮掩:“这说着就有点儿……”
“哥哥上火再喝鱼汤,怕还要弄坏鼻子噶。”
“我不喝,留给小讶喝。”
“娘子名叫‘雅’?”子佩听她念了两次了,一边掏出个帕子给云瞳帮堵“鼻血”,一边红脸说道:“真好听噶,我就知道娘子的名字和别人的不一样。”
云瞳无言可答,把单子拧干,悄悄翻了个面,藏起没洗净处。
“对了,哥哥,侬以前说过想去赶圩,明天就有,去伐赶个?”子佩忽然想起一事。
“去啊。”云瞳眼睛一亮:“那里有克鲁人吗?”
子佩点头,又有些担心:“可小雅娘子……明日会好些么?”
改口得真快啊。云瞳暗中一笑:“睡一觉,补碗鱼汤,就好了,明日赶圩去。”
子佩弯唇而笑,又红着脸在云瞳身边小声说道:“谢谢哥哥。”
“谢我?”云瞳一愣。
子佩更羞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蒙脸就朝高坡上小院子跑去:“明日,等着侬……”
……
院子里安静下来,云瞳把单子重新过了遍水,搭在绳子上晾好,轻手轻脚进了屋门,见凌讶脸朝里还在床上安静睡着,便想拼好凳子也躺一躺。拼了一半,又停住,发了一会儿呆,挪到了床边抱膝坐着。
天已黑透,倦鸟归林,云瞳看了凌讶半日,不时为他抻抻褥单,掖掖被角,正欲挨着他睡下,忽见男人翻了身过来。
“肉炖好了吗?”
鼻音慵懒,形态娇痴,凌讶扭腰打个哈欠,一双眼朦朦胧胧,春意仍足。
“有新鲜鱼汤,我给你热热端来。”云瞳见他醒了,往桌旁点起一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