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雨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类似于愧疚的情绪也并没有在她心里存在多久,八月初,宋观澜就带着她找到了江雪盈。
原本是要由她去交涉的,但她看着江雪盈那似曾相识的状态,最终选择了沉默。
宋观澜倒也没有为难她,在编织的幻境中扣住江雪盈的下巴,动作没有多少怜惜的意味。
“难道你不想报仇?”她看着那团雾缓缓罩住江雪盈,恍惚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拒绝我?”
江雪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这诡异的场景中保持住了勉强的镇定,她默默地听完宋观澜提出的一个又一个诱人的条件,最后问:“皮给了你,我会不会死?”
黑雾滞留片刻,传出宋观澜的声音:“会。”
“那……不行。”江雪盈抿着唇摇头,“我要是这么做,就太自私了。”
她想起肖云自出事后就请了长假在家,成天变着法哄她,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在微笑,但在背地里,江雪盈不止一次看到她抹眼泪。
至于江航,更是为了她连工作都丢了,成天忙着出去为她的事寻求公正,不管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在她面前都从来没有过半句抱怨,嘴里只有一句“你好好的,要相信爸爸”。
以前江雪盈总喜欢说自己爸妈模样年轻,完全不像三十来岁的,可出事不到半月,皱纹和白发就一起出来了。
江雪盈是无比怨恨的,怨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会鬼迷心窍般跑到海亚公园去,怨恨为什么那四个畜生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地毁掉她。她整夜整夜地做噩梦,甚至动过轻生的念头。
但在看到为自己奔波操劳的父母时,她又什么想法都没了。
我尚且活着,他们都这么悲痛,我要是真的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能接受吗?
江雪盈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我不会答应你的。无论他们会不会受到惩罚,这件事,我都认了。”
不得不说,在看到宋观澜决定放弃的那一瞬间,应雨是松了一口气的,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证明,她还是把宋观澜想得太简单了。
“……你要江航?”应雨咬着牙,“为什么?”
宋观澜面容阴冷:“他是鬼节出生的,这种皮一旦得到了,很耐用。”
“他的年纪太大,脸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应雨皱眉。
她话都没说完,宋观澜就突然发作,神色愠怒:“你为什么要处处维护江雪盈?!”
应雨眉毛皱得更厉害了,觉得宋观澜的脑回路有毛病:“这和江雪盈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她?既然得不到她,我再给你找一张皮不就行了?”
宋观澜冷冷一笑:“我偏要看看,我要做到什么地步,她才会向我低头。”
“所以,”叶逐明笔走龙蛇,“江航把皮给了宋观澜,要求就是杀掉胡友为四人?”
应雨点头:“对。”
在江雪盈那边碰了壁,但同样的条件摆到江航面前,立刻就被答应了。
一个护女心切、走投无路的父亲,在面对这样的机会时没有任何的犹豫。
“我只有两个条件,”江航手扶着打着石膏的腿,激动得面色潮红,“第一,那四个畜生,我要亲自动手杀了他们。”
“可以。”宋观澜没有任何犹豫。
“还有第二件,”江航有些忌惮地看了眼面前这个古怪的男人一眼,“我死了以后,你不能以我的名义,去接近我的家人。”
宋观澜挑挑眉:“那是自然。放心,你不会那么快死,我们会有很长的,共用身体的一段时间。”
哗啦一声,叶逐明翻了个页继续做笔录:“也就是说,9.30号海亚公园胡友为,张峰,林书,秦八易四人的死,是江航所为?”
“不完全是。”应雨表情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提供了天筑,编了个谎让他们去到海亚,宋观澜把那块儿地隔离了,连声音都传不出去,也不会有任何人能看见。所以,你们这都能摸到我头上,我也真是挺惊奇的。”
叶逐明没搭理她,用笔把宋观澜的名字圈了起来:“你和宋观澜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应雨思考了一下:“关系?大概算,上级和下属。至于怎么认识的,”她笑了声,“机缘巧合吧。”
叶逐明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应雨过了好一会才忍住了笑意,手间的锁链哗啦作响:“和江雪盈差不多,我读大学那会儿和她有过同样的遭遇,是一个装修工,我去上厕所,没注意到。
“后来事情发生了,身边所有人都在劝我算了。我的父母拿着学校给的三十万全款买了套房,本来想闹的,但这么一来就没办法了。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痛苦,想到了死,吃了一整瓶安眠药,没下到地狱,但的确见到了鬼。
“宋观澜看上了我的皮,答应帮我报仇。”
应雨看着自己的手:“别说,鬼怪做事真的很方便。”
她举着刀捅得那个男人深深浅浅满是窟窿,他的尖叫求救声都没能传出那间廉租房。
血液慢慢淌了一地,男人拉风箱般嗬嗬喘着气,到死都没能把眼睛闭上。
“那他又为什么改了主意?”叶逐明沉声道。
“不是他,是他背后的人开口留了我的命,要我为他们做事。”应雨淡淡道。
“谁?”叶逐明面色凝重。
以应雨的形容来看,这个宋观澜实力不容小觑,能号令他的人,绝对不是小人物。
应雨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无比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没想到这个问题一出口,她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不能说。”她苦笑一声,“如果说了,我会死。”
叶逐明皱眉:“什么意思?”
应雨道:“字面意思,我不能说,也没办法说,会死。”
“她说的没错。”陆昼听得聚精会神,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大跳。
扭头望去,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纯黑登山服,皮肤偏深色,扎着个马尾头,长得中规中矩,但看人的眼神非常亮,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尤其引入注意的是,她的头上带了一块日本武士配置的头巾,纯白,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看着真的有种披麻戴孝的既视感。
他愣愣地看了两眼,背后的迟诨叫了一声:“盘组。”
盘慕偏头看了她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视线从陆昼脸上划过,径直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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