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念百转,竟然只有其中一念是为他自己所想,其他都是为别人考虑。
什么运筹帷幄?
什么谋事战略?
什么博古通今?
什么包罗万象?
什么非凡传奇?
什么天帝之师?
什么命相天道!
珞殷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事。
珞殷想开口,想劝面前这个人,想劝他。
你自私一点,多自私一点,再多自私一点。
哪怕多一念也好,哪怕半瞬,不要只留给自己一念。
那太过残酷,也太过孤独。
可话到嘴边,他却劝不出口。
因为,这个人是如此洒脱,也正因为他这般洒脱,他经历的孤独恰巧就是众人所期盼的无我。
这种无我,何等可笑,何等可悲。
无我而行,乃为天下万万人。
那谁来为他?
如果神祇还在,如果命相天道能听见他的质问。
他想问:
天意既然无所不能,为何要把所有都加诸在一个人身上?
天命既然如此万能,为何不亲自来为这万万人?
珞殷大笑不止。
这一瞬,他质问了天,也质疑了神。
因为。
这样的命数,他不想要。
这样的上天,他也不想要。
*
这便是武神决意逆天的刹那。
不过是源于沁园泉水台上与白景的一段对话。
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这一瞬便是他舍弃所有,决意投身崎岖前路的刹那。
无论是《天帝志》还是《沁园志》,都没有记录这个不起眼的刹那,可它又的确存在过,并由第一百一十三代沁园之主亲眼见证。
白景看着大笑不止的武神,眼前如同幻觉般展现出两条清晰的大道。
一条崎岖不平,危险重重。
一条平缓笔直,延续过往。
白景脑海中的声音在质问,亦如武神脑中让他去战的宣言。
“是逆天,还是臣服?”
白景反复问自己。
是逆天,还是臣服?
他尚未辨别清楚二者的轮廓,却能预感到前者所需的代价太过沉痛。
可他不愿臣服。
武神坚定地迈向崎岖的道路,回过头来对他笑得万般真诚。
迫使白景不由自主的朝他迈步,与他并肩同行。
幻象在笑容扬起的刹那消失,只剩耳畔诸多声音在质问。
清脆,沙哑,高亢,低沉、尖利、浑厚……
是嘶喊,是暴怒,是恸哭,更是酣畅淋漓。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停留在黑暗的一点,整齐畅响。
可愿?
白景可愿?
愿!
白景听到自己毫不犹豫的声音在心底畅响。
空蝉为伐,愿之武神。
是的。
空蝉为伐,愿之武神!
就算以后发生任何他能力所不能左右的事,至少这件事情他已经决定。
“空蝉为伐,愿之武神。”
珞殷听不明白睚欣口中奇怪地低语。
“空蝉什么?”
“没什么。”
睚欣摆手,笑得万般好看,仿若从未有过犹豫。
“我将要成为白景。”
他对即将承袭世间任何活物都不可近其一丈的“白景子息”没有丝毫畏惧,哪怕变成活物无法靠近一丈的非人存在,哪怕他扬起的手臂上再也无法停驻神鸟雉鹰。
“我要成为不同于以往的沁园之主,不同于历代的白景。”
他看着瀑布上显现出的半圆彩虹,说出自己心底的期望。
“我要用自己所理解的天命,开拓一条截然不同的天道。”
他用无比洒脱的口吻,坚定说出常人不敢想的期望。
若是换做别人,肯定还有其它许多话可以说,珞殷却只说了一个字。
“好。”
因为珞殷坚信那对名为石中雅竹的酒盏所承载的誓约,相信生死契阔,也相信面前这个兼有两重背道而驰的身份之人,绝对会找到这样一条特殊的道路。
而他,只要紧握手中凌云无双,成为他的助力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