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在看什么?”湛天谣问。
“你有看到一身白色……”母亲只说到途中,便摇头,道:“没什么。”
当时尚且年幼的湛天谣已经知晓母亲在撒谎。
那是母亲对她撒的第一个谎。
母亲明明在找白凝羽,却要撒谎说没什么。
后来,母亲弥留之时,才告诉湛天谣关于白凝羽真相。
湛氏除了与天启有关,还是古族系之一。
古族系是湛氏一族必须面对的命数,是虞宫王座的命脉所在。
所以,那白凝羽是湛氏女子必须追逐的“梦”。
尽管他在湛天谣脑中只有一个始终穿着雪白衣衫的朦胧的轮廓,只记得他披散的发,模糊的眉目,还有那永远望着不知名的方向的神情。
幼时的她第一次见到白凝羽便明白他在等待一个人。
一个永远也不会来的人。
只有人才会去等另一个人,幻影和梦境却不会。
所以白凝羽不止是一个梦,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白凝羽等了那么久,自负的认定那个人绝对回来,更不打算去找那个人。
他等了这么久,是因为他只知道等。
她却不是。
一身粉衣的湛天谣看向万竹海彼端出现的竹寮轮廓。
上次她来万竹海时,连踏入竹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竹海里等。现在却已没有人能阻止她踏入竹寮。
湛天谣的手不自觉单手覆上腰间佩戴的非墨刀,劝说自己不必急于一时。
幻境里的梦已经近在咫尺,湛氏也已经传承到她手中,这个纠缠了湛氏上千载的命数,即将由她来了断。
睚欣似笑非笑的与面无表情的湛天谣对视,仿若洞悉了所有。
看到她下定决心的眼神一闪而逝,睚欣便笑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必要继续纠缠。
他避开湛天谣探寻的视线,移步向前与珞殷和重凌汇合,三人几个纵身跃到先行的风陌等人前面,与他们一起穿过最后一排竹子组成的屏障。
粉色身影犹疑几瞬,才移步徐徐跟上。
越过最后一排竹林,面前出现一片开阔的绿地。
好似笼罩在绿影中的丹青画卷,末了才沾一点碧波,在无边的竹林画卷上一挥而就,留下点睛之用的魂魄,赋予这幅画卷最鲜活的生命。
与绚烂的千色水和神秘的百曲廊不同,呈现出一种恬淡静止之美。
这片万竹海中唯一的苔藓绿地,可能从竹林出现前就已经在这,追溯起来太过久远,且毫无意义,只要欣赏它的美便可。
竹子被苔藓挡在外围,纯粹的苔藓宛如细毯,平缓且柔软的表面寻不到半根竹子生长过的痕迹,一脚踏上便会凹陷,等脚离开它又不可思议的缓缓恢复如初。
苔藓与竹林都是绿色的,却并非同一种绿。
一个是拔地而起的纵向之绿,另一个是平坦舒缓的横向之绿。
两种绿相互交织,轻而易举地模糊这绿苔与破天竹节的界限。
广阔的绿色苔藓中央,有竹子圈出半人高的篱笆,围成一方小院。
溪水从侧面滑入院内,汇出一个池塘,再从院落另一侧流走。
院中翠竹排列成墙,造出与十宿寨的多层竹楼不同的单层竹屋。
青石铺路,青苔席地,竹门虚掩,竹屋精巧。
好不清幽,好不雅致。
一切的一切,都若诸人遐想中武学鬼才的隐居之地。
大家来到竹寮门前,看见左侧门柱有一个竹牌,上为墨笔所书的“重阳明”三字,笔法则与羽山、湛泷关两地的碑文完全相同,都是白凝羽亲笔所书。
“湛天谣。”
睚欣开口为自己在江雪门许下承诺画上句点。
“这里便是白凝羽的居所,他就住在里面。”
湛天谣方才赶上诸人,并没有出声说话,只是轻颔下首。
她不动声色的松开覆在非墨刀刀柄上的手,顿在了竹门前。
方才在竹林里下定的决心,好似又归于虚无,只剩忐忑。
犹如近乡情怯般,使湛天谣再度踌躇不前。
“她怎么古古怪怪的?”
重凌瞥湛天谣一眼,顺手把睚欣拽到自己身后,还把珞殷推出去当隔墙使,形成湛天谣站在最右,睚欣站在最左,中间隔着重凌与珞殷的奇怪站位。
“别多管闲事。”睚欣反手拽住重凌,率先踏前一步。
睚欣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抬手推开虚掩的竹门,与重凌一起步入这所名为重阳明的竹寮。
珞殷紧随其后,却没能走出几步就撞上了骤然停步的睚凌二人。
珞殷捂住被装疼的鼻子,疑惑的看着前面定住不动的二人。
跟在珞殷身后的六老赶忙绕向另一侧,避免了撞上珞殷后背的窘态。
六老踏入竹寮后抬眼望过去的刹那,也愣住了。
幸亏跟在后面的君迁子等人都很机灵,踏入竹寮后都自行从旁绕开去。
唯有甘北七一个人没反应过来,撞在了六老后背,惊得六老如梦初醒。
湛天谣落在最后,粉色身影缓慢地挪进了竹门。
如此,所有人便都踏进了篱笆圈出的小院内,而六老、睚欣与重凌却都还僵直的愣在原地。
珞殷放下捂着鼻子的手,从旁瞥一眼左面呆住的六老,再瞥一眼右面僵住的睚欣和重凌,好奇的抬头跟他们一同看去。
而在珞殷抬头的同时,他的动作也僵住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好去看同一个方向,结果都跟珞殷如出一辙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