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再一度的顿悟,让他合上的眼重新睁开来。
“睚欣?”珞殷忐忑地唤了他一声。
“嗯?”睚欣睁开眼,转头看向珞殷。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却有诗画般的声音。
这才是真善的本质,而并非他所持有的表象伪善。
睚欣忽然朝珞殷笑了一下,却觉得已经没有与他再说什么的必要。
或许,他想,或许从一开始,面前这个善良的武神就已经选好了他想走的道,可那是他的道,而非他的道。
他所寄望的逆天劫数从一开始就与自己所冀望的杀伐背道而驰。
可惜了。
道不同注定不相为谋,殊途必不能同归。
“原来……”
睚欣叹道。
“我从未存在过。”
珞殷明明没有听懂其中任何一句,却因为这句话无由来打了个寒噤。
不等珞殷再说什么或者再做什么,他又听到了那属于天意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凡者睚忻,白景现世,已得问天,已承未明,已除混沌,已聚世彩,已继非暗,天命授予,御之子息。)
从来到天命坛,宁堪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此时他的声音却仿若震耳欲聋一般,响彻天命坛各处,从彼端的石台上,砸醒了珞殷。
“武神大人!”
宁堪忽然大喊。
……
随着四面八方的天意出声,未明和非暗以及虚景的声音,都再也压制不住,它们一股脑的放大开来。
从嘈杂到轰鸣,直至超出了血肉皮囊所能承受的极限。
睚欣仿若被戳聋了双耳,依旧能感觉到声音在他周遭震颤不止。
震颤竟然只是最初,听觉带来的怪诞迅速席卷了触觉,在震颤也感觉不到之后,充斥呼吸的血腥味也消失殆尽。
睚欣迅速咬破了舌头,有血流出,却不疼,也没有味道。
最后,他视野里的人与血都仿若被天命坛给吞噬。
那偌大的天命坛占满了他的双眼,让一切都骤然变成了黑暗。
黑暗之后是一出又一出的光怪陆离的画面,是他方才所目睹的,重凌死紧的拉着他的手用玄赤旋刺入身体的时刻。
这个时刻不停重复,他被迫看着,根本逃避不了。
他不知道那画面重复了多少次,终于,他不再是那个被迫杀了重凌的人,他的视线调转,成为了扣住别人的手,还笑着拉着别人杀死自己的那个人。
被剑刺穿的刹那,是真的痛。
而重凌被杀死的刹那,竟然感觉到心满意足的开怀。
为何?
重凌为何被他杀死了还会那么高兴?
睚欣想不明白。
他想再次回溯那死亡刹那的开怀,却被莫名的力量推了出去,转瞬就彻底离开了那个“诛杀混沌”的刹那。
眼睛开阖之间,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天命坛之外,高悬在空中,四野黄沙之上,朝着天际而去的空中,有一条光怪陆离的桥。
它由无数怪诞的花朵与枝叶扭曲交缠,七彩绚烂,好似任何存在都碰触不到,也毁灭不了,更没有地方可供人相形而上。
睚欣在看到它的瞬间便明白了那是一条奇怪的道路,是凡俗所认知的天道,然而他却记挂着方才片刻的开怀,记挂着重凌死的刹那,毅然地移开了视线。
好似为了满足他的期望一般,重凌死前的刹那再度出现了,睚欣同时也明白了,这便是所谓的不断重复的死前刹那——是属于重凌的临终弥留。
重凌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个彻底,坚定而满足地步入了他第一次死亡。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重凌的每一次死亡都协同着一种执念,义无反顾地去往天道,成为衔接睚欣与那高悬的虚无之间最关键的“道”,从而成就了睚欣,助他得到白景子息。
白景子息是以混沌为引,用虚景衔接万念与命相天道融合而成的力量,是驱动天灾与天罚的力量,是他原本无比期盼、无时无刻都想得到的力量。
原本……
而现在,他却认为——
“滚开。”他说。
这矛盾的天道要他交付的代价已经超过赐予的力量。
如同廉价的施舍。
光怪陆离的桥随着他的话音从中断开,断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在空中,像花,像叶,像水,也像风……它们仿佛是世间七彩的碎片揉搓与融合。
它们是那么美,在睚欣眼中却是这世间最丑陋的存在。
他感觉到无比厌恶,尤其想到他是被以重凌无以计数的死亡才换得直面它的机会,他就觉得更加厌恶。
“对不起,八重。对不起,虚景。小凌……对不起。”
他说。
“我本无我,寄望我等同于寄望虚空,你们……根本不该寄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