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武神只是被“沁睚忻”身上的伪善欺骗了。
“就像当初殷红蔻被白凝羽欺骗,就像白凝羽封武神而不杀他,就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身为世彩的你们取信与我,自愿与我去关外,心甘情愿的为我而死……”
“够了。”君迁子阻止了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克服了对白景本能的恐惧,竟然走到了仅距白景丈余的地方,说:“请您不要再这么说。”
“为何?”白景睚忻问,“你持有十五名器之一,你是世彩之一,你是能为不平而鸣之人,你是享有孤独之人,你想探究真相,你也有资格探究,并且,你从不惧怕真相。”
他说:“你看着我对风陌下手,你看着我对你的弱点下手,你就该懂了,白景就是这样的存在……你能不恨?你能不思考?你能不报复?你能吗?如果你能,你也就不再是人。
君迁子站在一丈外,看着那张平静却精致无双的脸,她心底有难以形容的怒火,却又被对方的言辞震慑得说不出话。
不,她是不能说话。
她用力捂住了自己嘴,却控制不住眼眶里溢出的泪水,爬满了整张脸。
她用风陌的脸在哭,诡异而疯狂,像一个面带煞气的鬼。
但是,那张脸上却也藏着一点仁慈,像是身为人的一点无用的坚持与不甘。
君迁子极力克制着,以至于手指用力到抠进自己脸上的皮肤,生怕一开口最后一点坚持也被情绪所左右。
终于,她颤抖着平静下来,因为压抑而变调的声音已经不像风陌,而像她本来的声音。
“如果,所有‘真相’都只是你身为白景、跻身天道的图谋,你又何必留下乾坤一掷的武神来保护我等的性命?”
她的反问让白景睚忻僵了片刻。
白景睚忻看着君迁子,看着这个舍弃了自己本身却舍弃不了心中宏愿之人,听她用一句克制的反问,镇压了自己心中的恨意与想复仇的冲动。
白景睚忻明白,君迁子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窥见了一种非人道则,用的却是她身为人对善意本能的感知。
白景睚欣的心底陡然升起了让他陌生的震惊之感。她识破了“命魂”留下的乾坤一掷,他则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超脱出天道轨迹的人,是一种别样的逆天。
君迁子还在质问,“沁睚忻的乾坤一掷既然是寒初珞,为何要以白景对武神的方式,而不是以两个可以共进退的人呢?”
白景睚忻没有说话。
许久,他说:“他会醒来。”
君迁子自然明白对方所指的是何,只问:“多久?”
“一年,也可能是十年……或许这是个空泛的承诺,但是他一定会醒的。”
君迁子点了点头,又再点了点头。
然后她问:“少主人,是否还料中了一件事?”
“是,也不是。”白景睚忻说。
两人犹如暗喻般的对话。
“大道五十去一而存四九,仅一线生机。”
而且还是被刻意遮蔽的生机。
让一切变得更加渺茫。
“神祇不屈于天。”君迁子没头没尾地说,“神祇战天,遭罚一分为三,堕入深渊。神祇愤然,自深渊底崛起,与天对峙。”
“伐虎怒破神州。”
白景睚忻说。
“神祇与天争斗。”
第一次。
又一次。
再一次。
无论几次。
败而不馁即是武神。
“嗡——!”
一声长鸣从彼端的长形小楼里传出。
三尺长宽的木桌被上面摆放的一双宝剑撞得铿锵作响。
白景睚忻纵身而去,看见沉寂多时的凌云无双竟再度共鸣起来。
他在那鸣响中发出毫无波澜的声音:“请君迁子替我寻一个人……”
“三伏。”
六道重叠的声音贯穿过三伏的脑海,惊得他蓦地睁开了双眼,却看见了视线内只有铺天盖地的红。
天幕赤红,地面染血。
这是一个陌生至极的地方,目之所及只有血红的颜色。
“这是哪儿?”三伏茫然地问。
“黑白伴生,阴阳相反。”沁园六老于那赤红天地之间现身,成为三伏面前唯一区别于血色的存在。
三伏当即朝那六位熟悉的老者伸出手,可却什么也没能碰到。
“沁园因梦而生,我等亦因梦而存。”
六老对三伏的疑惑置若罔闻,只顾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界壁阻隔,可见而不可触。”
玄老蚩索说:“我等得天授以长寿。”
棋老胡诧说:“我等以寿命还天授铸‘道’。”
书老颜学说:“甫风陌以‘元一’魂魄为‘标’。”
琴老曲泷说:“我等为‘逢七’而成就‘道标’。”
画老录未说:“我等助你越过界壁、遁于生死之外。”
黄老岐伯说:“必须由生而死,由死至生,生生死死,轮回不息。”
“我在哪儿?”三伏看着他们,问:“你们在说什么?”
六老说:
“六界之间。”
“彼此之中。”
“生死之线。”
“五行相生相克,此为轮回。”
“五行皆归天地,此为归道。”
“七得三为全相,此为平衡。”
“什么?”三伏越听越听糊涂了。
他们却不管三伏听懂与否,径自道。
“你已离开‘若影’,却未抵达‘彼端’,需要跨越‘生死’。”
“你尚未抓住‘规律’,必须尽快探明‘彼端’最初的‘一念’。”
“唯有抓住‘规律’,你才能重回此处,重连‘道标’,重归故里。”
这三句话三伏终于能听懂一部分,“你们的意思是我已经不在若影了?”
六老颔首:“请助他寻回力量,助他成为‘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是指梦兆?”三伏问:“是白景大人要我去找的梦兆大人?”
六老颔首说:“他是飘渺难及,你是胜负难料,你们会在那闻所未闻之地相遇。”
“可我连梦兆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帮他?”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什么?这是什么?”
“别怕,无知者无惧。只要永不驻足的向前,终将——”
凄厉地惨叫掩盖了六老的尾音,亦粉碎了三伏目之所及的赤红,四周风景骤然变化。
如同从并指缝隙里见艳阳,带着心跳温暖规律的鼓动,让人依恋。
“唉……身为女子,锋芒毕露必招横祸。隐世安稳,方可长久,才是大幸。”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虚弱地叹道,“‘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就取名为‘澜’,萧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