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台的前三天是应虹的生日。
那天应虹有课,从早到晚。
上课的时候她算不上是心神不宁,只不过想起了去年的自己的生日,觉得有点好笑。
去年她生日的时候还在跟周彩别扭着。
那时候周彩还和她一起住在宿舍里,两个人装模作样地相敬如宾。那时候应虹还对周彩很小心翼翼,每天偷偷地在日记本里用那个‘她’来指代周彩,而和‘她’并列的是有关这个城市的新鲜纷杂,还有那些情绪。期待,慌张,满足,忐忑,兴奋,茫然。
那年的生日也一样。应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过生日,她知道没人在意,没人会想起,更没人在乎。往年的每个生日她都是马马虎虎地应付着过了,反正也不是多么重要的日子。而且应虹过去总觉得过生日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庆祝呢?
反正出生,活着,挣扎,都是那样难又苦。那个日期乍一看代表着新生和希望,是开始,可对应虹而言就是一个痛苦的开始。每一年那个日期的到来,也只会再次提醒她:你又艰难地,苟延残喘地熬过了一个年头,下一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你呢,别急啊,别高兴地太早。
悲观吗?可她的现实就是这么悲观,似乎连光都看不到。
很值得庆祝吗?或许是值得的吧,庆祝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年,还没被别人逼死,也没被自己逼死。
那天她过得很平常。看完书,背完单词,再预习一下明天的功课,就打算洗漱睡觉了。
周彩进门的时候她都没听到动静。那会儿她正在洗漱台边上洗头,耳朵里都是哗哗的水声,就没听到周彩进门时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等洗完了,应虹拿着毛巾开始擦滴水的头发,抬起头才看到手里捧着个小蛋糕,正憋着笑看她的周彩。
她有点不好意思。
周彩当时说:“别脸红啊!洗头好!过生日就是新的开始,我们要从头开始嘛。祝我们应虹同学生日快乐,开心幸福!”
后来的时候应虹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那天一直飘飘然的,像喝醉了一样。
那个小蛋糕不大,应虹几口就吃掉了。问周彩吃不吃,她就一直说自己不喜欢吃甜食。
当时她没有问为什么周彩知道自己的生日。
那时候的她还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的悸动,不敢去想那些呼之欲出的答案,更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似乎真的开始对一个同为女孩儿的人有了别的心思。
当时只觉得很感动,也很温暖。那个蛋糕是很甜,似乎把生活里那些泛着苦味的情绪都溶成了一滩淅淅沥沥的糖浆。
吃那个蛋糕的时候她们也没有聊跟生日有关的事情,周彩似乎知道应虹不愿意提起。她们只聊老师布置下的作业,聊明天会不会下雨,聊宿管阿姨最近越来越凶了,聊隔壁宿舍总是熄灯以后大声说话。
她们的大学生活是普通的,但似乎又和别人的有那么一些微妙的不同,明明大家经历的都是一样乏味琐碎的小事,但应虹知道有什么是不一样的,那些不一样总是跟周彩有关,跟她带给自己的那些生活中不大不小的波澜有关。
那是第一次有人特意地,专门地,为应虹过生日。
此刻应虹看着台上老师张张合合的嘴型,手下一边飞快地记着笔记,一边分神去注意着包里手机的动静。
等待周彩的所有消息对应虹而言是一件会让她觉得心安的事,因为她知道一定会有。不能说很笃定,但她就是有一种自信,有一种预感,周彩会给她带来一些什么,会发点什么。
相处久了后这已经变成应虹生活里的一种小乐趣,总之她知道在每一天的某个节点里,周彩一定会出现一下,找一找她的存在感,也告诉应虹:我在渴望着和你发生联系。
和某个人发生联系,从毫不相干到密不可分,从可有可无到必不可少。发生某种联系……联系这个词真是挺奇怪的,应虹想。
快下课的时候周彩的短信发过来了。
上面说:
我们小应虹今天有没有好好上课啊?~今天周彩有点忙,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但是周彩给你在东门那边我们常去的那家汤锅店订了桌吃的,作为弥补,你先过去吃了饭,晚上见。
一大段字里看不出什么感情。
其实应虹很不喜欢发短信,她总觉得文字是很冰冷的,也没有情绪,无论多么热烈或满含感情的话语如果变成了文字……似乎都失去了温度。
但文字可以保存啊。
她还挺喜欢看着周彩的短信,因为没办法完全揣测出对方发这些时的心情和态度,她私下里翻看这些文字,就会自己在心里面想,在脑中演练,周彩发这些给自己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是面无表情,还是带着微笑。
这种活动应虹乐此不疲。
她看着那段字,想象了一下周彩脸上的表情。
周彩最近项目要收尾,忙得天旋地转,学院里也要搞活动,似乎她还是什么主要负责人,肯定是无暇顾及她的生日的。
但是她发这个来也算是考虑得很周全了啊,首先都选在她快要下课的时候发给她,大概也是怕自己上课的时候看到失落,影响状态。而且就算她不能陪自己吃饭,也还是贴心地给自己订了吃的,这也挺好,很不错了。
应虹回了个好,刚发过去,下课铃就响了。
收拾书包的时候班上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女生邓衫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应虹想了下,反正周彩也没空陪自己,邓衫人不错,叫上她一起吃个饭也行,就邀请道:“我要去西门吃牛肉汤锅,一起?”
邓衫显然有些意外:“你怎么啦?中彩票啦?天天省吃俭用的要去下馆子了?”
应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说:“之前……反正就是今天我去吃不要钱,算是别人请我,但是定好餐了那人来不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跟我去呗,就当帮帮我,咱们别浪费食物浪费钱。”
邓衫当即表示很乐意帮应虹这个忙。
两人聊着过几天要交的一个半期作业,很快就到了那家汤锅店。
学校外的食肄总是门庭若市,尤其是上课期间,几乎家家人满为患。这家牛肉汤锅店因为档次稍高,食材比较好,相对而言也卫生干净一些,定价也更贵,所以相对于别的店而言人要少一些。
没事儿的时候周彩很喜欢带应虹来这里吃饭。
周彩吃不惯食堂的饭菜,要是不回家里吃,基本就带着应虹学校内外到处吃。
也算是沾了周彩的光,应虹也吃了不少好东西,毕竟在这家牛肉汤锅店里吃一顿的价格,已经够应虹在食堂吃两个星期了。
走进去的时候邓衫还挺开心,笑眯眯地问应虹:“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哪里发财啦?都有钱来这种地方下馆子了。”
“能发财就好啦。”
应虹笑了下,走到前台问,有没有周彩订的桌。
等听到周彩的名字,邓衫笑了下:“哎哟,是我们以前老班长请你吃饭啊!诶想起了,你们以前是室友啊。”
“恩,”应虹应着,“她现在搬出去住了嘛,就我一人住。”
“学校居然到现在都没有让新的人搬进来跟你住,你也太爽了吧!”邓衫很是羡慕,“我要是能一个人住肯定做梦都要笑醒。你是不知道我们宿舍那个……唉我都不想说了,整天跟自己男朋友打电话打到半夜三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谈恋爱了……说她还要不高兴,就一大小姐说也说不得。”
应虹刚要答话,结果前台的服务员突然问了句:“您刚刚问的是周彩小姐定的桌是吗?”
应虹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