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壑拿着一个大盒子,面色不耐地看着面前的校门。
他已经等了周彩二十分钟,但他甚至不敢打一个电话去催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也不能说不敢,而是说……不能。
众所周知,周家有个厉害的“儿子”周明采,那是进了族谱的长房长孙,就算她周彩套着个女儿的壳子在外面晃悠,可老太太说她是儿子,谁也不敢说她周彩是女儿。
周明壑是谁?说出去也都知道,是周彩的弟弟,但不是一个妈。他过得也不差,但背地里啊,人家还是要骂他一句:三儿的贱种。
今天也是。他在学校揍了个不长眼睛欺负女生的混球,人还没走远,就听到那傻缺在后边说他:“周家就出你这样的废种?说到底还是个**生的贱种!”
然后他就跟那傻缺打了一架。身上没事,就是脸上挂了彩。但他还是赚了,因为那孙子断了只胳膊。
回家以后少不了被一顿说。他被念得太烦了,刚好奶奶这天心情好,亲自做了糕点,又说让司机给周彩送去。他想都没想,站起来就把食盒接了过来,说:“我去。”
他等了很久周彩都没来。等着等着周明壑把自己给等生气了,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要上赶着到周彩面前犯贱。
但想来想去,他也不敢打电话催周彩。周家上下,就连周彩的妈郑敏,也不敢对她说教。周彩从小就被周老太当成长孙看待,连带着下面的人也不得不怵周彩这个气场,毕竟是老太太带出来的。反正周彩在他家里,那就是谁都不敢惹的存在。
又等了十多分钟,周明壑才看到周彩踩着个滑板朝自己一溜烟地冲过来。
周彩穿了一套很潮的宽松运动服,头上有个发带,双手插兜还嚼着口香糖,酷得不行,周围的人全在看她。在周明壑的视线里,这他妈就是个帅哥。
下校门是个小斜坡。周彩笔直地朝着自己冲过来,丝毫没有要减速停下的意思。周明壑无端就有些紧张,他想躲开,但总觉得那样太丢脸,再不闪开似乎就要撞上了……而且……
怎么他莫名就有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感觉。
等周彩终于滑到他,面前的时候周明壑条件反射地往后大退了几步,动作有些狼狈。
周彩在快要贴上周明壑身体的前一秒右脚落地,稳稳停下,稳住身子。
她看到周明壑脸上的伤,秀气的眉一拧,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又和谁打架了?”
周明壑鼓了鼓脸,才瓮声瓮气地说:“打了只狗罢了。”
周彩叹了口气,屈起手指,弹了一下面前少年的脑门。
“体面人,还跟狗打架。”周彩语气淡淡的,“再有下次,我要甩你耳光了,说到做到。”
周明壑被那一下弹得挺开心,闻言也没答话。
周彩又弹了他一下:“听到没有?”
“……听到了。”周明壑低头,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吃的。”
周彩把食盒接过去,问:“奶奶让你来的?”
周明壑压下心跳,缓了缓,才讪讪道:“……恩。”
不是奶奶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周老太隔三差五就差他送吃的玩的用的给周彩。其实周明壑每次来心情也挺复杂的,因为每次来给周彩送东西,周彩都会说:啊,你自己拿去吃吧。或者就是:不用了,下次不要老远地给我送这个,你可以自己留着吃,那么远别累着你老人家。反正态度是挺冷淡的。
但周明壑还是想来。
他今天也做好了来贴周彩冷屁股的心理准备。但奇怪的是,他发现今天周彩似乎心情不错。
周彩接了过去,说:“辛苦你跑一趟。”声音是亮的,听起来像是在笑。
这个古怪的姐姐今天真的很开心,跟自己说话都很温和。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说:“不辛苦。”
周明壑顿了顿,才试探着,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姐……你……你们学校好玩吗?”
周彩挑了下眉,似乎很奇怪他聊起这事儿:“问这个做什么。”
周明壑问完就后悔了,哪还敢说话。
周彩看他两眼,才说:“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总好奇大人的世界。”
等周明壑低下了头,周彩又轻描淡写说了句:“好好学习,月考你要是能考到年级前十,放假让你去冰岛玩。”
周明壑一直想去,周彩知道这事儿。
在周家,这种事,也都是她说了算。
周明壑眼睛瞬间就亮了。他抬起头想说声谢,但又不太好意思。就在那个犹豫的间隙里,周彩已经用胳膊夹起滑板走远了,也没有跟周明壑道别。
她好像不太喜欢跟别人说再见。反正周明壑很少听到这个姐姐跟自己说:再见,或者,下次见。
像是不太期待见面一样的,真烦。
周明壑看着周彩的背影远了些,发了半天愣,然后他鬼使神差地对着司机说了句:“你先回去。”
说完,他跟上了那个背影。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周彩是什么心情。
周彩对他似乎好,似乎不好,似乎讨厌,偶尔关爱,可总是淡淡的。他从记事起,就被母亲告知,自己有一个厉害的姐姐,但在大宅里,要叫她哥哥。这个姐姐厉害得很,不太好惹,要小心对付。
周彩也不是很搭理他们这些小的,她做事情在周明壑看来是有些任性的。她不喜欢读书,但人极聪明,周明壑听说,周彩上高中的时候从来不听数学课,考试只写一个结果从不写步骤,但每次都能考高分。只不过她总是别别扭扭的,不知道是不想太出头还是怎么,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却奇奇怪怪地念了个本地学校。该她做的事她倒是一件不落,就是人看上去,总有些不着调的样子。
可周明壑知道,那些都是假象。周彩是个顶顶聪明的女孩儿,有些事她不去做,也只不过是因为懒罢了。
周明壑心里对周彩有些怕,有些羡慕,也有些求而不得的依恋。或许他妈黄蔡莹听了这话会把他抽死,可是真实的感情没办法否认……血缘也是。
虽然……他在大宅被人看不起,在学校被人看不起,谁都觉得他不过是个下贱的私生子,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女孩子,但他还是很喜欢周彩,谁都不知道的那种喜欢。
应该是从那一年开始的吧……是他刚刚回周家的那一年。那天他躲在后厅哭。因为他在饭桌上叫了他爸一声爸爸,但妈妈反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
还没有认祖归宗,不可以在外人面前叫,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