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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旧(1 / 2)

溪流、碧空、花卉、夏日里的无尽森林和冬天树梢流动的风,父亲无休止的教诲,以及那些和安叶、和阿斯古伯的闲暇时光——弥澈.洛史苏凡拥有在旁人眼中看来令人羡滟的童年,而西辰恰巧相反。

即使时光已流逝过大半个世纪,许多记忆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西辰.伊诺尔每每回忆起童年,那个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所开始的地方,挥之不去的阴影仍然会笼罩住他的心头,尽管他的内心早已乌云密布,而这阴霾不过是众多厚重尘埃之下晦涩难辨的一片。

对于许多人来说,“永夜之地”亡灵岛在他们的认知中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距今将近一千年以前,在那场动乱整个潼恩大陆的“祈日之战”结束后,“至高神”将大陆上所有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可怖生物——潜魔,封印在了大海中央一片荒芜的岛屿之上,那里没有阳光与夏风,有的只是掺杂着腐朽之气的浑浊空气、各种形态怪异诡谲的沼泽怪物、因常年吸食死气而变得残暴的寒鸦、以及在耳边永无休止哀嚎着的潜魔。

潜魔是原本不属于这个大陆的黑暗生物,它们两次诞生自贪婪和欲望之下,又两次被光明的力量所压制,它们拥有无尽的生命,无法死去,也无法真正地活着,就连至高神也无法将它们彻底消灭。第一次,创世魂为了维护生命间的平衡,忍痛放弃了她最为得意的作品,她让潜魔随着那片绝美的土地“蓓里银希”一起永远的沉进了大海深处、世界的第二位面;而这一次,神灵们无法再次因为这些黑暗的生命而放弃一整个人类族群的未来,于是选择将所有的潜魔封印在了一片孤独的岛上。

在没有潜魔肆虐的日子里,人类发展得欣欣向荣,而那段灰暗的历史似乎也被所有人遗忘在了过去,人类向来只会传颂寓意美好的歌谣,象征着战火与死亡的旧迹也不会再出现在后人的茶余谈资里,日复一日年复一日,到了如今,或许只会有那些喜爱钻研历史的老学者和夜幕中的星辰还记得了。在祈日之战、永夜之地、潜魔这些字眼渐渐变成了许多人眼中不再能够触动人心的无聊传说时,作为新生生命的西辰.伊诺尔却在那个地方开始了自己的一生。西辰的母亲是一名弥雅人,跟随自己的族群渡海而来帮助陷入困境的人类,却与人类男子相爱,他们暗中连结交欢,触怒了众神,于是当战争结束、其余弥雅人回到七日岛时,他们被送往亡灵岛,余生的时光都要用来赎罪。

对于父亲的模样,西辰已经记不太清了,五百年的时光太漫长,他甚至已经忘了父亲的名字,他的音容笑貌都化作了模糊的一团,只剩下了“父亲”这个简单的概念。可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母亲,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实际上,在西辰与父母相伴的那十几年里,他只短暂地见过母亲两面,大多时候她都用面纱蒙着自己的脸。

弥雅人的相貌并不能用简单的“美丽”或是“丑陋”等单一的词汇来概括,她们拥有的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固定面容,笼罩着他们面貌的,更多的是一种视觉上蛊惑人心的幻象,一种神赐的力量。

传说任何人见到同一个弥雅人,他们所能看见的脸都不尽相同,人类会不自觉地根据自己心目之中,对于美丽这一概念最极致的喜好来包装他们所见到的弥雅人的面孔,这也就是为什么弥雅人在人类面前必须遮住脸,人类是意志力薄弱的生物,而当真正的极致之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人们总会不惜抛下身边的一切转而去追随。

西辰或许也继承了一部分来自母亲的这种力量,不过他不太明白这种天赋对他来说有何种意义,阴森可怖的潜魔不会辨认美丑,沼泽地里畸形的怪物更不会,十三岁以前,西辰从未见过除了父母亲、以及水中自己的倒影以外的第四张脸——如果不算那些摇摇欲坠的腐尸和白骨的话。年幼的西辰对于世间所有美好之物的启蒙认知,都来自于他父母的口头传述,幸运的是,永夜之地的黑暗并没有侵蚀这一家三口的心智,西辰在那样贫瘠的土地中待得越久,对于外界的美好也就越憧憬,于是当他有幸能够离开亡灵岛,他便抓住了机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取一个不同的明日。

而这些,就是“烈焰王”西辰.伊诺尔短暂童年的全部构成。

“索菲娅,放了他们吧。”人族男子的声音响起,明明是缓和的语气,却莫名带着不容反抗的威慑力。

“好。”令人惊讶的是,索菲娅竟一刻也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了,她抬起下巴示意旁人,鸟人们不知道又按下了哪里的机关,地面裂缝大开,黄金笼分裂成数根长条,下沉了进去。弥澈不禁暗自想道:还好刚才没有硬闯,否则说不定头破血流了都出不去。

这名叫做达纳古摩索的人族男子在哈林特的地位似乎十分不一般,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轻巧的请求,弥澈三人眨眼间便从袭击了回望峰首领的罪犯变成了贵客,鸟人女王索菲娅更是对他言听计从,弥澈或许注意不到,可阿芙拉看得出来,索菲娅看向达纳古摩索的眼神里,包含着深刻的爱意,这样的情愫使她在某些时候看上去与初恋的少女无异。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们会是达纳古摩索的旧识。”索菲娅手中把玩着一只银质的酒杯。

被宴请到会客厅的弥澈早已困倦难忍,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此刻他窝在舒适的兽皮沙发里,眼皮沉重地像灌了铁。西辰和阿芙拉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阿芙拉看样子也已经困得不行了,西辰却只是端坐着,弥澈猜想或许他根本不用睡觉。

没有人回应,西辰只好微微点了点头,灯光下他的脸更是惨白如月光,肤色看起来与死人无异。

“伊诺尔,上一次见到你时,你还不是这幅模样,”达纳古摩索是个说话轻柔的男人,一双白色的瞳孔仿佛没有焦距,却足以吸引人的目光,“不过我也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你。”

“你的模样倒是没怎么变,境地变了不少。”西辰意有所指。

“那群被诅咒的黑翅人,”索菲娅面带不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似乎并不想给时间让两人叙旧,“你们和它们有什么关系?”

西辰等着弥澈或阿芙拉答话,他自己并不想为这种麻烦的事情多费口舌,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声音出现,他这才发现弥澈已经靠在自己肩上沉沉睡去,呼吸平稳,面容恬静地像个婴孩。阿芙拉也倒在了扶手上,红珊瑚似的鹿角甚至将软垫戳出了一个坑。“什么关系也没有。”西辰说,“我的同伴们都困了,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就带他们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什么关系也没有?可我看你说的并不是真话,你们身处哈林特,没有什么作为能够逃过鸟人的眼睛。”索菲娅眼中带着凌厉的光,“更何况,你们也根本没有打算隐瞒,我亲耳听见我的卫兵长告诉我,有只黑翅膀的鸟人就躺在回望峰的住所中。就算我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将你们视作客人,打伤了卫兵长的事情我也可以不去计较,可有一件事情,你们一定要知道,在哈林特,任何试图与黑翅人交好的行为,都会被我们视为与哈林特宣战。”索菲娅先前面对达纳古摩索的娇嗔姿态荡然无存,这段话说出口,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仇恨的怒火。

“什么,什么宣战!”阿芙拉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地方后连连说:“抱歉,抱歉,刚才实在是太困了。”

索菲娅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关于我刚才说的那些,记得告知你的同伴。”

索菲娅起身走后,达纳古摩索还留在原地,“黑翅的鸟人曾夺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她的父母,她的兄长,以及她的家园,再多的时间也无法冲淡她的这份恨意。”达纳古摩索苦笑着说。

阿芙拉:“怎么会?可我看那些黑翅膀根本不是哈林特居民的对手。”

“那都是其他鸟人族群齐心协力而来的成果,”达纳古摩索说,“我遇到索菲娅的时候,她还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那个时候的哈林特还是黑翅鸟人的地盘,他们在密林的深处烧杀掳掠,独吞无数的财富,现在会变成这样,或许也是他们太过贪婪的下场……你呢?伊诺尔,我从刚才开始就想问了,你又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我上一次见到你可还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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