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聊现场。
坐在客厅里的沈方休脑子里就这四个大字。
一路上到现在,他试着挑起了好几个话题,林升声都不太接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端正的脸庞平平淡淡没一点情绪,偶尔会应答个几句而已。
很久没体会单方面互动的尴尬让沈方休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尝试了十来分钟交谈未果,林升声好像终于意识到他们俩对不上思路,招呼了一声转身离开客厅去给他准备饮品去了,松了口气的沈方休不禁做了个深呼吸,站起来走到客厅的窗边。
现在是下午3点整,他跟着林升声走到了这几天的住处,林升声家的别墅。
这栋别墅建在一处接着沙滩的断壁顶上,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视野极佳,弧形的海岸线连着上山的石道,画面像个黄金分割的海螺。错落的别墅只有巴掌大小,越发佐证了他开头的比喻,像一排蛋糕整齐地码在金黄的油纸上。虽然这里明显是提供给中产阶级以上度假享受的高档别墅区,每栋别墅都有很好的沙滩海景,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是独占鳌头。
从这拍张照会美的像幅油画吧,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沈方休微妙地嫉妒了林升声一秒。
“水,茶,果汁,”在他看风景的间隙,林升声端着餐盘回来了,“冰箱还有可乐。”
“谢谢。”沈方休捉摸了一下,从托盘里拿起装满橙汁的玻璃杯,“你现在可是个大土豪了,给你这样招待我于心难安,怎么这么大的别墅里也不找几个佣人。”
“这里不太来。”林升声像是把大土豪当作夸奖默认了下来,“只有几个家政工,定期来打扫。小住几天没问题。”
沈方休紧了紧握着杯子的手,“既然也不来,怎么没把这里卖掉。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大家都不会再想记起这里了。
“总要有人记住的。”林升声显然明白他的未尽之语,“你也还是来了。”
“……是啊,大家也都来了。”沈方休伴着长叹说道。
这不是什么强制性的邀约,年初的时候,江远帆联系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在今年来一趟,看看何笛,也聊聊当年的事。
永远逃避是无济于事的,要正视发生过的一切,要去直面十年前那场综合了天灾人祸的惨剧,他们才能走下去。
沈方休相信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还是和十年前不太一样的。”沈方休放下杯子,“十年前,这里高速都没有,也没有度假区,还是个光秃秃的荒滩。”
“嗯,”林升声长长吐了声气,这难得的让他的话显得带了点情绪,“很难想象,对别人来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啊。
治疗了好些年才从PTSD中挣脱的沈方休完全认同这句话。对你来说深重的苦难,对他人无关痛痒,大家还在关心下一顿的食谱,只有你神经质地捉摸一些充满危机感的假设,只有你,被留在过去的梦魇当中。
太阳还在日升日落,只有自己还记得十年前的黄昏。
朝夕相处的同伴上一秒还在和你生机勃勃的呛声,下一刻,他在面前被成吨的重物压倒。
然后是血,也只有血。
粘稠的液体从锈蚀的缝隙流淌出来,聚合作一滩,它们在汇成扭曲的抽象画,流到他的脚尖……
不能再想了。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在波动着,沈方休甩甩头打断回忆。
“要出去走走吗?”林升声察觉他情绪低落,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他们还要一阵子。”
沈方休抬头感激地笑笑。
照他认识的林升声来说,现在的他已经熨帖到不太像他了,这大概是林升声能做出的关心的极限。
他领了这个情,站起来随他一起离开别墅散散心。
下午5点多,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到了。
别墅里没有佣人,林升声也不会做菜,但是刚刚到达别墅的江远帆可是个大厨,他的女友何田田也一样厨艺精湛,林升声只需要备好食材就够了。
何田田和江远帆是最晚到的。何田田踩着一双极高的高跟鞋,水台边缘敲满铆钉,走在别墅瓷砖铺就的玄关上发出令人一震的脆响。江远帆个子从当年就是很高的,曾经是他们高中篮球校队的后卫;而踩着十几厘米高跟的何田田只比她男友低半个脑袋,一身简洁的秋装加上驼色披风粗框眼镜,豆沙色的哑光唇膏勾了个薄薄的唇形,配上冷漠的表情有股下一秒就要冷笑着大开嘲讽的气势。
女王一样的何田田和十年前的她南辕北辙,如果她去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恐怕会吓掉不少人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