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程星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崔安晏就长吸一口气,故意哭丧着脸:“你也知道,外婆她老人家比较古板,有很多事啊,接受起来不太行。”
然后勾勾手指,示意程星凑到他耳边来:“其实我有另一个人格,是个女孩子,叫花花,我妈是个童装设计师,小时候总给我穿裙子,习惯了,我外婆不给穿,只好叫叫名字过过瘾。”
这话他自己听着都假,崔安晏也不知道程星信了多少,埋头开始啃手里那个饼,再抬头,只见程星捂着耳朵,一动不动地。
“你怎么了?你吓着了啊?”
“没,没有,”程星猛摇着头,“我,去洗把脸。”
人一转眼没了影,崔安晏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想,哪来的大傻子,被他捉弄得团团转。
谁知下一秒外婆就走了过来,板着张脸,坐在他面前,崔安晏心想完了完了,程星铁定是去告状了。
“晏晏啊,外婆要和你交代点事。”
“外婆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能给您做到,”崔安晏一脸苦大仇深地握住外婆的手,“是不是您嫌养我太麻烦,还是老崔给您钱少了?没关系,您给老崔一个电话,他立刻把我打包带走。”
“说什么傻话,外婆巴不得你一直呆在外婆这儿,”外婆慈爱地抚着他的手,崔安晏却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外婆要和你说的是程星的事。”
“您说,您说。”
“程星这孩子啊,是个苦命的娃,他父母是我以前的学生,两年前出意外走了,就留下了他一个,”外婆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现在马上要高考了,我好说歹说才劝他来我们家住的,好让他少操心点生活上的事情,他有些自卑,你要多关照他一下,懂了吗?”
崔安晏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些没品的事,刚才还自鸣得意的小脑袋一下子像戳了孔的气球似的瘪了下去。
“您不早说……”
“干嘛,他家里没出事,你就能欺负他了?”外婆敲着崔安晏的脑袋,当过老师的手法特别精准,疼又不伤脑子,“你做了什么让他躲外头了我不追究,但后面再出这种事,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谁才是您亲外孙啊……”
“现在是他。”
崔安晏撅着嘴看了眼外婆,眼看着下一个栗子又要敲脑袋上来了,立马站了起来:“我去喊他回来。”
生怕外婆又逮着他,崔安晏溜得飞快,跨过门槛,就见程星蹲在压水泵旁边,头上还湿漉漉的。
他自知理亏,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说对不起,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结果刚到人身后,对方唰得站了起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崔安晏顺势要往后面倒去,程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肌肤相触的地方滚烫滚烫的,一点都不像刚冲过凉了的手。
程星愣了一下,迅速地收回手去:“对,对不起。”
崔安晏不在意地跳了跳:“没事啦。”
他这才意识到,程星比他高了一个头,刚才那会儿对方都半蹲着,没觉出差距来,这会儿程星正巧替他遮着太阳,严严实实地,把他罩在阴影之下。
“那个……”
“你的事!”
崔安晏刚想开口,却听程星突然打断了他,闭着眼道:“我会替你保密的,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觉得这样很好。”
少年有着南方特有的口音,句子一长,平翘舌和前后鼻发得都不太标准,有些傻里傻气的,却不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噗。”崔安晏憋了一会,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眼前人睁开眼来,眼尾有些下垂,往下看都带着可怜巴巴的感觉,崔安晏伸出手,揉小狗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谢谢你呀,星星哥。”他只觉得程星脑袋热得都要冒蒸汽了,有些好玩,又多戳了几下,外头日光正烈,人又傻呆呆地不会动,崔安晏叹了口气,牵过对方的手,“好啦,吃早饭啦,高三了要补好身体,一日之计在于晨。”
结果到最后都没有坦白,崔安晏心想,反正有的是机会,程星又不吃亏,还白捡他这么个弟弟。
于是走的时候没回头看,也就没看见程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手看。
——那温软的触感碰在他长满老茧的手上,有些痒,沿着胳膊一直到心头,却不敢挠,怕自己一动,那感觉就消失了。
程星看着眼前人把吃的全推他面前,细白的胳膊横在他面前晃,那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总冲着他笑,两个小酒窝都陷进去。
他想起冬天的温酒,想起夏天的莲藕,想起秋天的稻浪,想起春天粉色的小花来。
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只觉得一团火从心里燎了原,又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