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我将才是株花来着。”那少年在湿发上捋了一把,抬头冲他道:“段昉,你倒说句话,看不看得见我呀?”
段明慎摇摇头,“你是哪家的孩子?一个人来玩水,家人可知晓?”
“我不是,我——”
“快上来。”他走到湖边,向少年伸手。
少年定定看他两眼,忽然缩入水中,径直游到他面前,“哗啦”一下拱开水面,小心地将他牵住了。
那手同样细白,微凉地贴在段明慎手掌,滑得仿佛握不住。
一阵风过,少年惬意地眯起眼,狗儿般晃晃脑袋,“我不是哪家的孩子,我是莲花精。”
说罢,他向段明慎凑近些许,自以为凶悍地鼓起脸,“你怕不怕?”
段明慎只当他是小儿发痴,见他不愿上来,便抽手欲走。
“诶——”那少年急了,忙抓住他衣袂,“段昉,你这便走了?”
段明慎道:“我要赶早集,你还有何事?”
少年泄气地看他,“你,你不问问我
打哪来,往哪去,如何识得你,不问问我姓甚名谁么?”
说来也怪,段明慎本是寡言的冷淡性子,此刻见少年瘪着嘴,却如何也无法掉头就走,只留在原处问:“敢问阁下打哪来、往哪去,如何非亲非故,而唤我本名?”
“非亲非故?!”少年便又气结,“哪里是非亲非故,我,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呢!”
自己耐着性子却换来一番疯话,段明慎终于站起身对他颔首,举步向四方街而去。
少年始觉自己失言,慌忙趴在湖边叠声呼喊,然而为时已晚,段明慎脚下不疾不徐,身后连声的“段昉”,他只作不闻,须臾便要消失在人群之中。
少年见势,也顾不得委屈自责,提高声音又是一声:“段昉!”
此一声坚定非常,段明慎脚下稍顿,不知怎的便停了下来。
此时早集已开,街上行人渐次多起来,段明慎等了半晌却不闻后话,几乎以为是少年声音太小,湮没于人声之间了。
忽然,颊边又是一阵清甜水汽,湿软地攀上他耳郭。
“我姓连,名梦洲。”那水汽轻轻浮动,“你莫忘了。”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清风过,摇动碧色十里,段明慎恍惚听见晨露入水,清脆一声,待回首,已不见湖心那人,惟有湖上莲叶青翠,水汽依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