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必。”段明慎道:“我虽说独身一人,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是,从前是独身一人,如今看来,也似是独身一人。”莫执对他笑了一笑。
段明慎蹙眉道:“释之,梦洲是孩子心性,如有冒犯,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你切莫……”
“哈,我同你谈兄弟情谊,你却要提他。”莫执侧身而立,双眼只看向面前升腾的水汽。
“左右躲不过,你要提,那便提罢。”他笑得洒脱,却不回头。
段明慎默然片刻,问:“那日莲湖边,你究竟看到他不曾。”
“看到了。”
“可你……”
“我怕惊着你,索性装作不知。”莫执掀开锅盖,木勺在水米间搅动,“早听说落鹜镇钟灵毓秀,是个风水宝地,没成想竟是真的……他是湖中那莲花成的精?”
段明慎顿了顿,颔首道:“是。”
他反应平淡,不见半分惊恐担忧,反衬得莫执像个为主着慌的太监,可笑至极。
一股火蓦地窜起来,直烧入莫执喉间。他紧了紧手中勺柄,垂眸问:“你就不怕他另有所图?”
段明慎答:“他不会害我。”
“嗤……”
莫执轻笑一声,只感到荒谬绝伦:他的至交,面对来路不明的妖怪的求爱,非但毫不设防,甚而欣然接受,问便是一句“不会害我”。
“不会害你。”莫执饶有兴致地重复一遍,忽然暴起,将木勺狠狠砸向锅中,“不会害你?!”
他怒极反笑:“段明慎,你莫不是叫人夺了舍去?莫名其妙同个妖怪厮混行欢,如今还要为他正名,对你兄弟说这妖怪不会害你?!你是被下蛊了还是被灌迷魂汤了?你这样,如何对得起老先生,如何对得起你先考先妣?!”
木勺自锅中弹起,落地即裂作两瓣,案上米花飞溅,零星几粒沾上了两人衣襟,看起来有些滑稽。
然而他们俱是沉默,死寂之中,段明慎俯身,拾起木勺搁在一旁,神色渐逐冷然。
“你也说他是妖非人,一个花妖,无论修仙成魔,都自有一方天地,他偏生在这落鹜镇,将三百年莲心付与我。”
他顿了一顿,眉眼间软下几分,“凡人一生不过须臾,他等我十数年,纵便得一相守,待我百年之后,爱恨不过一抔黄土,却是他茕茕一身,独存于世。你恐他要害我,殊不知是我误他更多。”
莫执双目刺痛,忿忿道:“他说等你十数年你就信?!你怎么——”
“我信。”
段明慎淡然开口,将他那昭然若揭的希冀亲手扼杀,“昔时我对神龟发愿,以求一人心心相印。如今斯人已至,便无谓人妖殊途。
“连梦洲要同我共偕百年,此事绝无更变。释之,我拿你当挚友兄弟……”
他抬眸,目光如古井无波,直直射向莫执。
“——此事,亦不会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