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舟的脸已经白得没有透明，一戳就破，江天一也相信现在的从舟有那个可能会把他永远都拉进黑名单里。
“我请你吃蛋糕洗眼睛？”
“滚！！！”
这是碎尸现场照片的威力。
拿回了记忆的从舟
更好交流，但不好说话，他用黏糊糊的黑影跟在江天一背后，威胁对方变幻自己的幻境。于是幻境中的商业街中的灯开始一盏一盏点亮，整条街还原成了大白天也是张灯结彩的样子。
这是江天一幻境的效果。
但从舟还是抿着嘴不说话，身边不安的黑影已经暴露了他强行镇定的脆弱外表下到底抖成了什么样子。
江天一，从小就没什么羞耻心的二十八岁“高龄”的“老”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后悔。
他这时候也不敢说“不就是一张照片”这种明显没脑子的话，坐在了从舟身边，从舟这次没有挪开，倒是不自觉地往江天一这边靠近。
真的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看见了水成文？”
从舟的脸色好了些：“看见了，被穿着棕色夹克的男人带走了。”
“棕色夹克……有别的特征吗？”
从舟支着下巴：“比水从文高一个头，齐耳短发，微黄，纯正的亚洲人长相……还背个花花公子的单肩包。”
“是肖归松？”江天一这一句是自言自语。
“肖归松是谁？”
“我一个朋友，你没见过。”
从舟不吭声了，他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这个圈子，却连这个圈子的基础知识都不清楚。而这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身体里的那什么东西在阻止他知道任何有关这个世界的事。
“如果和水成文也熟的话，应该是，两个人并不生疏。”从舟靠在长椅上，心脏的跳动渐趋平缓。
他看眼商业街的霓虹灯吊饰，花花绿绿的，根本只是没了人的商业街，看不出这是哪里体现了江天一暴怒的性格。
江天一的第一层幻境是暴怒，他的第一层幻境是嫉妒。
他进的幻境也不少，一般来说，幻境必然会带上主人家的影子，控制能力差点，就会完全把整个区域拖入一个与所在地完全不同的空间里。
就像以前在宿舍楼区域抓到的一个男生，在失去控制之后，就将整个楼下的花园变成了机房。又拿上次婚礼上的那个心理变态来说，就是把走廊弄成了转不出去的迷宫，困在里面的人一转头还能看见被切碎的言九浩，直接能把幻境弄成对嫉妒对象的十八般酷刑，借以满足自己卑微脆弱的阴暗心思。
“对了，上次的事最后是怎么了，你还没说。”
他说的是婚宴那回事。
江天一没想到从舟会主动问自己问题，看了眼从舟浓墨似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把已经放到了嘴巴里的烟拿下来，在花坛上的烟灰缸里摁灭，吸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把上次的事从头到尾解释了一边。
解释到水成文答应他去蹲守王市长的时候从舟打断了他：“为什么要多带上一个人？”
“他这么一个辅助类型的很适合在后面撒网。”江天一解释，“像团黏糊糊的……心理学上怎么形容来着？啧……粘液质？”
江天一一个人就能演一场戏，从舟并不附和，等说完了才补充到：“巴甫洛夫说的粘液质，的确是一种性格类型，但是，是指自制踏实，冷静理性。”
他就是粘液质的人。
江天一完全没有被嘲笑和下了面子的自觉，反倒是觉得搞清这些有些无聊：“……鬼知道为什么和物理特点一点关系都没有……等下，我是该说你有多闲？成天专业课不看，别的倒是信手拈来？”
从舟：“……”博学广识也能被他说得那么欠揍。
“我记得你说过什么来着，这辈子学定了物理，要去做研究员？”
从舟：“……”无法反驳但很想反驳。
从舟的影子把那张快怼到自己头边的脸挡住，江天一嫌弃影子黏糊糊的质感，离他远了些。
“研究员不用和人打交道，”从舟解释，“仅此而已。”
“这什么年代的想法？平常我看你也挺能和别人聊的。”
话题聊到这里就被聊死了，从舟不配合说，江天一也挑不起兴趣问。
“你不担心水成文？”
“在肖归松身边，他还不至于自己把自己搞死了。”江天一叼了根烟在嘴里，嘬味道，接着转头又问：“那到底是什么人格来着？”
“依赖型人格。”他答，又问：“所以能够用来抓人？”
“差不多，他擅长这个，锁定某个人的位置，就像是个Bug。”
从舟敲着手腕上的骨头，并未思考出水成文是什么样的性格与他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呢？”
“绳之以法，你不是听到新闻了？”
江天一准备解开幻境之时，从舟手机的铃声准时响起，到了下午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下午的课程。
他抬手准备与江天一道一声别，江天一却忽然拍住了他的肩膀，问：“你看见我给你塞的纸条了？”
“看见了，什么意思？”从舟脸上不自觉严肃了几分。
但江天一不说了，笑而不语，还随手丢了一个球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听见对方说到：“睡觉时放着，不做噩梦的。”
真的？
他还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头一昏，眨眼就出现在了长椅上，手里塞了一个劣质塑性木星球，上衣口袋里又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水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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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是废稿里的一段，讲述宿舍事件后主角两人的再次相遇，因为作话放不下就写这里，一开始那张纸条是幻境中“有记忆的从舟”写给自己的，把自己比作变形记的主人公】
十个月前，江天一为了糊弄老爷子，随便接下了一个单子，之后才看清了单子的委托人，是合煌大学计院的一个大三学生，男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想着找什么神仙高人除一除晦气，却被院里的老师推荐了一家中型家族企业，当时还拿着介绍信站在那家人的别墅门口发愣，却看见里面窜出来一阵火焰，被吓了个好歹，还没缓过劲来，就被人迎面撞了个正着。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小，确是痞里痞气的，扫了眼他手中的纸，便道：“哟，我运气不错，捡到个委托人。”
接着又蹲下来掰着学生的脸看了看，嫌弃到：“啧，这学生的钱……不好挣啊！孙教授也不带这么坑人的吧？”
说话痞里痞气的，当时就把学生吓了一跳。
不过接下来江天一的动作彻底打消了学生的疑虑，只见他从地上站起来，从空中划拉下一点火光落在学生手上，学生被一吓，还没有叫出声，就看见那火光突然窜上天，空中现出一个《呐喊》中的人形来，还带着旧刹车的声效，过分得吓人。一眨眼，还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极快的小流星，奔着市北去了，那边正是学校的方向。
江天一还没等学生缓过神来就飞也似的跑了，从别墅中传出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你小子嫌自己还不够招摇是吗？！”
江天一顺着刚才尖叫的人形追到了校北的宿舍楼，没有肖牌人形寻宝器，江天一前前后后找了半天，才在一扇窗户上发现了一点端倪。比起用路人作为突破点的幻境，这个简直不能再简单。
他暴力破除了这个曾经触发过幻境的点，也是在那一瞬
间，幻境主人也被他拉进了这个幻境。
以这种方式被强制拉进来的幻境主人往往处于昏迷状态，没有自助意识，行动和幻境生物没有什么差别。
江天一扒开口子，身为不速之客的他自然受到了幻境的排斥，果不其然，一阵恶臭迎面而来，他闪躲不及，还是吸了一些烟雾进去，当时就差些恶心吐了。他咒骂一句，顺手抄起一片碎玻璃握在手心。
进幻境之后，手心用力，疼痛瞬间将脑中的杂念驱除干净，血腥味也冲着鼻子来，把他的恶心感冲了些下去。
幻境的来源是嫉妒的心情，大概是那个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与一位男生是创社的同期，一个得到了社长的器重，甚至拿到了offer，而另一个一直混不出头，甚至课业都落了不少。后者心里不平衡，动手破坏了前者在一个重要软件中的一段代码，前者花了数天后找到并修改了代码，险些出事。
但这并不能平衡后者的心理，如此一来，就有了后者的意念对前者的如影随形。
但这对唤回幻境主人的意识，却是个好消息。
江天一在幻境里的机房目睹了一切，正感叹人心险恶的时候幻境的主人却发现了他。江天一本打算一把直接收拾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幻境主人，却在下一刻无意瞄到了坐在机位上伸手准备关电脑的从舟。
从舟一脸茫然，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了这里，而且直接伸手想要关电脑。
江天一因为从舟的出现准头出现偏差，直接失去了先机。而幻境的主人在这里却是如鱼得水，下手两三招直接将处处束手束脚的江天一逼到了绝路。被无差别攻击且被护在江天一背后的从舟眼里对那个电脑开关键的在意确是越来越不可忽略，他甚至走出了江天一的保护圈，在自己被无差别攻击消灭之前下手按住了那个键。
本来呕出一口老血的江天一还没提着从舟实施他幻想中的十八般酷刑，就惊讶地看见了整个幻境的崩塌。
出了幻境之后，那个学生就很好制服，江天一料理完惹事的学生之后一把提起了从舟的领子。从舟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想法子让自己没有那么抖。但他还是颤声问出了一句让江天一大笑到想打人的话：“你是谁？”
江天一的确笑了，但打人没有，他强行告诉自己对面这个现在是普通人，不过是被牵连进去了而已。以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至于刚才那个电脑的开关键，只是意外罢了，他只是被幻境忽悠成了一个正要关电脑离开机房的学生而已。
江天一用无数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最后讲肇事学生带走了，也就没有再理从舟这个意外。
因此，一个月后，他再次看见从舟出现的时候脑袋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这次在幻境之中，从舟好像又拿回了自己的记忆，第一时间脱离了幻境，并问江天一：“怎么又是你？”
江天一这次的一口老血终于可以吐个干净，那是他想问的啊！
第二次时，江天一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第三次时，从舟已经开始在江天一的保护下优哉游哉地分析幻境主人的心情，后来甚至已经会多层次分析，绝对不限于爱恨情仇中的单一一种。不是学物理的应该不错。
“真的精彩，学理科还真是屈才了你。”江天一很会说好话，但在从舟这人面前，他总是忍不住阴阳怪气。
因为——
“正有这个打算。”幻境里的从舟，还不能驱使影子的从舟，更乐意笑着噎人。
“貌似这里不是讨论人生的地方。”江天一幽幽道，顺手挡下了幻境主人疯狂撕/逼的企图。
“我知道。”相处久了之后，这人在每次恢复记忆后都忍不住……“但有你
在，我难道上前来添乱？”
“……呵。”
更气人。
江天一被气成了六百千克的孩子。
后来江天一问过为什么会反复忘记，从舟沉默了半天，然后给出了一个得体但等同于废话的回复：“这个你应该去问不存在于幻境之中的我。”
江天一听了，一言不发地打扫了战场，等到和从舟分开后才骂了句坑爹。
当然，不能让记仇的从同学听见。
之后的清理中，从舟一反常态，主动找了江天一，请他教自己。江天一带着怀疑交了一两招，从舟这回弄出来的东西不同于之前的雾气，反倒是黏糊糊的影子，和粘液一般，让人有种要被吞噬的错觉。
江天一给出了“恶心”的评价，从舟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看来这人还真的是骂的比较好。
江天一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离从舟远远的。
第九次意外汇合，从舟对他提起了自己出了幻境就会失忆，是他自己发现的，江天一未曾透露一星半点。
第十次，便是在婚礼上的一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