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窗那边有动静了,从舟听见棉袄的沙沙声,有听见江天一一句没什么起伏的话:“我的房子,你给得倒是痛快。”
“抱歉,我逾越了。”从舟神色黯然,连衣料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了也没有听见。
接着,熟悉的气息靠近,他听见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没事,我会考虑的,睡吧……”
*
次日,从舟带着林青丝林成雪往正公赶去,这一去,就是十二个小时没有与江天一联络,若不是汽车的自动巡航一直显示着位置,江天一怕是要急。
画展的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江天一需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少,等他第三天带着熬夜一个晚上的成果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精神奕奕的属下。
他露出一个略有些憔悴的笑容,对过来的小伙子递出手中的一叠文件:“去,找后勤和财务,小心点脑袋。”别让这两伙人追着打。
小伙子显然对这份全公司公敌的工作很热情,当即虎虎生风地吼了声“是”,险些让人以为他还要敬个礼。
小伙子察觉到四周善意的目光,忍不住挠挠头,羞红了脸。
江天一看他有趣,叫住他:“先等等,那么有力气,待会儿替我跑一趟。”
小伙子顿时露出了颓脸,啊一声,被江天一拍了脑袋,被人揽着肩膀压着脑袋,被迫听从吩咐:“待会儿你路过人事部的时候帮我找个人,就他们老大,从老师,看看他在不在,然后回来告诉我就可以了。”
江天一拍了下他肩膀,笑嘻嘻道:“行,走吧!”
谁知小伙子趔趄了两步站住,有些欲言又止地看江天一,最终在老大目光的注视下缴械,战战兢兢地问出自己想问的东西:“虽然我以前不是他教的,但我也听过他看上去不好接近,其实脾气很好……”
江天一颇有兴味地听小伙子讲
,好奇他到底想说些什么,谁知小伙子下面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在追他”,险些让他没站住,如同闷头一大锤。
小伙子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江哥你别祸害人家……”
他被江天一一脑袋瓜子扇得没了下文,捂着脑袋逃走了。
江天一转头看见展览窗上自己的倒影,两眼之下黑眼圈浓重,看起来像是和从舟同一个店里做的。他摇头甩去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兢兢业业地开始自己最后几天的工作。
这一日临到下午的时候,上午他叫去帮忙跑腿的小伙子终于气喘吁吁地回到画展上,横冲直撞地找他,最后是被保安架到他面前的。
小伙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天一自觉也不是剥削员工的人,揉了太阳穴,给小伙子拧了瓶水。
“谢、谢。”小伙子猛灌了几口水,呛到了,弯腰咳嗽起来。
江天一觉得今天是小伙子的倒霉日,不宜出门的那种,本着创建和谐公司的想法,给小伙子拍了拍背。
小伙子深呼吸数次,才调匀了气,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帮人事部去了趟医院,所以来迟了。”他咽了口口水,“从老师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伤到了手臂,我送……”
江天一又让他没了下文,这回是眨眼的时间,人就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闹不明白,自己还没有说是什么医院,怎么江哥就跟知道似的?
江天一接通从舟的电话时已经坐在了车上,听见电话接通提示音的瞬间他就劈头盖脸问了一句:“从舟情况怎么样?”
令他焦灼的是,电话对面沉默了好半晌,竟是连开头一声喂之后没了下文。
心被一点点悬起,感觉事情就要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对面成功阻止了他一脚油门冲过花坛:“冷静下来没有?”
对面听他没动静,又问:“没听出来吗?”
江天一整个人如同一盆冰水泼下,热度都冷了下去。
“没,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听着很镇定。
从舟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石膏,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受着了。
“昨天和你通完话后出了车祸,被人送到了医院。”说起这事他自己其实也是迷糊的,他那时正靠着座椅打电话,汽车开的是自动架势,在专用车道上是会自动躲避障碍物和按顺序驾驶的,一条道上长龙似的一辆接一辆,没道理他就正好碰上了极小的事故概率。
他深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的声音冷下去:“你不用过来,样品和人都没事,他们要找什么东西大概是没找到。”
江天一听着,想必这件事也在从舟的意料之内,只是时间不对劲,为什么是送样品之后才来伏击?
难道是他们觉得有什么东西比回收样品、提防敌人知道电子管家奥秘这件事更加重要吗?
从舟这边正好有护士过来给他换输液瓶,他抓紧时间对江天一说了句“没事赶快回家”就挂了。
这若是让别人挺假,八成是晕头晕脑不知道从何入手的,但江天一与从舟相处三年,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算得上半个搭档的朋友在讲什么。
夜莺对被送到太阴的样品熟视无睹,反倒在从舟返程后下手,这正说明了他们看中的是一样从舟没有交上去的东西。
而从舟的意思,他是让自己赶紧回去看那坛骨灰。
以及,江家也并非合适的藏匿地点。
江天一听着发动机又熄火的声音,幽深的双目中倒影着自己快要抓破方向盘皮革的手指,在牙齿间挤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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