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对你很有兴趣,不过别误会,不是那种兴趣。”年轻人还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从舟自嘲地笑笑,看来他们已经把自己的资料扒得一干二净了,连性向都知道了。
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无论他怎么隐瞒,都会将他最后的尊严剥落得一片不剩。
“夜莺?”
“是。”年轻人忽而看他,双眼正在面前,“你想趁机套话?让我想想,你是不是要自残逼我关了幻境好给你突破的漏洞?”
从舟的双头蓦地紧缩,手上划开的口子沁
出一滴血珠。
年轻人绕到他背后,在他想要出手时直接用钢尺抵住了他的心脏,寒声:“别动。”
从舟一动不动。
他还是惜命的,至少在这个时候。
“你给我一个好想法,策反的好想法,以及逼供的好手段。”
年轻人笑,帮他划开那道口子,鲜红的血液终于注流下来。
从舟怕痛,咬得下嘴唇通红,才没惨叫出声。
“你的双手已经在颤抖了。”年轻人如同做学术研究一般严谨,从舟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那双眼中的疯狂。“现在如你所愿,来玩一玩逼供。”
年轻人敲着下巴思考怎么问问题,他所有表情和动作,从舟都看不见。
影子在外毫无动静。
这个年轻人已经强到可以屏蔽他的衍生物了。
“我知道了,你叔叔的日记本在哪里?”
年轻人的语气中带着喜悦,看不见后背的从舟觉得这个年轻人一定在期待他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你束缚住我没问题?”他已经气若游丝,双手正在逐渐麻木,双唇惨白。
年轻人要笑,但一个“哈”才出口,就戛然而止。
手上一重,从舟整个人都往刀尖迎去。
汲取到血液的记忆之刃疯狂地渗入到他的血液之中,黑暗颓废的记忆被一件件唤醒。
“操!不要命了!”
年轻人猛地扒出刀子,但已经迟了,伤口在心脏上,切入了主血管,黑色的执念渗入五脏六腑。从舟把他逼到了只有开幻境送医院才能保命的地步。
在黄色幻境解开的一瞬间,年轻人被千万道目光攫取住,万千声音响起:“他是我们的。”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神曲中的炼域之音自万千眼中响起。
他们在注视着你,一举一动,永生永世。
*
“是人总是会偏心的,比起林成雪的生命,我会觉得从舟的更为重要。”
在听逃出来的从建军叙述完一切后,江天一这样对着阻拦他的梅秀英说到。
在听到从建军救了一具尸体后,他无法抑制地生出了怨怼——能救,为什么不救从舟?
死者为大在幻师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
从建军掐灭幻化出的烟头,吐出一个云雾似的烟圈:“不过你还要等一会儿。”
“为什么?”
“看我抽烟啊!”从建军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说出的话却让江天一想给他来一拳,“你看,当衍生物多自在!”
“从建军!”梅秀英厉声喝止,一把将江天一推出去,“你要去便去,丢了幕后推手自己哭去!”
江天一紧握住的双拳迸出青筋。
“他在哪里?爆炸是怎么回事?”
从建军懒洋洋的,一点都没有急迫的意思:“他在乙通道,几分钟前,现在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某个人懂得幻境中,你知道,这样的话甲乙通道都有可能。别这么瞪着我,就算他是从学文的侄子,他也没有让我为他赴汤蹈火的理由。”
江天一不甘地收回视线,往那边走的时候想了很多。
包括从建军和梅秀英选择束手不干的原因。
“对了,爆炸是因为从小子的影子在甲通道干了坏事,你不用去甲通道了!你不用谢!”
背后从建军拔了声音说。
江天一没有要感谢的意思,可怕的是也没有对他们的恨意。因为他很清楚,梅
秀英和从建军都没有因为情势放弃从舟的理由,也没有害他的理由。
不害也不救,这意味着他们是在密谋些什么,需要从舟一个人去抵挡。
是什么?
江天一离开后,从建军将手中幻化出的烟抹散,随口道:“一点味道都没有。”
梅秀英远眺江天一离开的方向,等人消失在废墟后,才从车顶上下来。
“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衍生物化的事情。”梅秀英毫无形象地脱下鞋子,鞋尖正对从建军。
鞋子是童话故事里最特殊的存在,也是梅秀英身上最为凶戾的武器。
从建军举双手投降:“别别,姑奶奶麻烦拿开。这不我都放我家小舟去面对二层幻境了,你还不让小天一窥探他出生的真相?”
“不用你管。”梅秀英又斜他一眼,咬牙愤恨道:“你怎么不劝劝小舟?姓郭的都用手机引开他们了,他们怎还跟个傻孢子一样往陷阱里钻?你不知道一一从小就听小舟的话吗?”
“姑奶奶,你可别说哭了,”从建军难得没还嘴,蹲下来平视变成了萝莉的梅秀英:“姓郭的是好是坏你我都说不清,他非要搞出个两只手机,若是一只手机,他们再聪明都不会追查到合和来。说来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在聪明人的战场上,差一步都能全盘皆输,只能怪他们输给了幕后黑手吧。”
他说着也无奈,心中恨意再次燃烧,却又不得不被自己浇灭。
05年,91年,这两个年份,联系得如此紧密,恐怕太阴初代成员没有一个会想到过,从头至尾,都只是那一个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这个幽灵以一些极其可笑的理由纠缠他们半个世纪之多。
“已经很近了,那个造成一切冤假错案的源头。”
*
“我……接受。”这是人类在成为木偶之前对恶魔说的最后一句话,傀儡的契约落成之时,逆世的灵魂终于在这个扭曲的世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诞生自欲望的恶魔。
年轻人擦去嘴角的血液,呸一句,只是这次他再也找不到破绽玩俄罗斯套娃。
对面的从舟忽然变得跟个傀儡一样,目光呆滞,手足僵硬,完完全全一个被幻境操控的木偶!
他没料到从舟会选择死亡,也没料到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毕竟所有幻师都知道,只要心脏受伤,等待幻师的一定是死亡。
“妈的,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稳。”
年轻人已经很难抵抗一个幻师的失控,更何况是一个拥有二层幻境的幻师的暴走?
他极速后退几步,却始终无法逃离黑暗的潮涌。
最终被吞没时,他始终无法说出一句话。
木偶失去了最后的生机,直挺挺倒下来,此时赶到的人已经叫不醒它,细胞的最后使命即将完成。
接下来是分解、通过食物链循环,从细菌开始,进入生物体中,然后回归大气。
再想得远些,就是到那无穷无尽的宇宙中去,或许还能遇到属于故人的一粒原子。
他以为自己要在细菌中睁眼了,但意识到自己还有思维之时,惊吓使他完全苏醒。在逐渐回归的五感中,他也意识到自己并非灵魂。
他睁开眼,耳中血管带来心脏有力的跳动。
这不是死亡。
这也不是他的心脏。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