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未必,我住在含元宫,他才有借口重新整顿禁军,不然定会被人指责不体恤,”他温吞地说,“只可惜又要连累殷统领受训斥了。”
宿抚既然要倚仗前朝旧臣为他处理政事,就要忍受部分旧臣不能与他同心同德的事实,如今才想起整顿,违背当时亲手定下的大势,只能借应承安的名声压人,提醒朝臣大家都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兰臣一被点拨就恍然,愤愤地骂了宿抚一声,才道:“适才一进含元宫,险些以为他要翻脸。”
应承安和兰臣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讲的,伯劳官掌令自然知道应承安屡次婉拒了宿抚的示好,以宿抚那唯我独尊、不听人言的霸道性子,说不定会气急败坏地故态复萌,又把自家陛下囚禁起来,当做豢养在掌心上的玩物,他一人身单力薄,说不定还要惹应承安担心,担惊受怕半晌,直到此刻与应承安站在宫门下说了两句话,才觉得心脏慢慢落回原处。
应承安无奈道:“毕竟寄人篱下。”
兰臣身上的箭伤一跳一跳地传来钝痛,他皱了下眉,还没等说话,应承安看他唇色发白,关切地把暖炉塞到他手中,问道:“从文怎么了?”
兰臣回过神来,一手握着暖炉,一手探到肩头出摸了摸,感觉到伤口无碍,向应承安摇了下头,回答道:“射箭时抻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他温了温手,再把暖炉还给应承安,从腰间解下平海剑,退后数步,侧过身来将剑拔出,平端在寒风中,适应了一下重量,又试了试剑刃,才将剑收进鞘中,回头对应承安说:“原先总见它被束之高阁,还以为不能杀人。”
应承安对兰臣在自己面前舞剑没有什么戒备,他倚在宫墙上,目光从剑光挪到星光上,含笑答道:“是因为有人替我持剑。”
兰臣便也笑了起来,转而说起日后之事:“吴沛在威靖关与渝津城之间的乡中谋了个兵法教习的差使,已经安顿下来, 这两月来一直在对外宣称年后有旧友来投奔他,可以教四书五经,撺掇乡人准备束脩。陛下真决定了要去北疆?”
宿抚在北境经营多年,北疆儿郎又重武功,应承安在其处似乎并无施展身手之处,兰臣对此疑惑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时机询问。
应承安解释说:“宿抚准备在明年开春后对沅川用兵,这是跨江而战,天生不占地利,多数北疆军队不熟水战,也未必有人和,最迟半年他必从威靖关调兵。”
宿抚把关耀宗派去岭南,除了打着叫沅川背腹受敌的主意,未必不是像练出一支水军,然而短短半年,船只尚且不能下水,何况训练出一支能战之师,因此便略过不提。
兰臣不太通军事,只能对着应承安的判断点头。
应承安失笑道:“今日所见,胡人入关之心不死,明年秋北疆大约还会起兵戈,到时留在北疆的虽然还是善战之师,人数却未必足够从容应对,因此必然征用新兵,以战练兵。”
“历来战功最易升迁扬名,我想赌一回,”应承安微微垂下眼睫,但眼睛中有漂亮光彩,“看我能不能夺走他的家底。若是夺不走,即使我侥幸复国,手中无兵,也不能像他这般治理……我宁愿让宿抚做这个皇帝。”
兰臣不满地说:“便宜他了。”
应承安抬手拍了拍兰臣肩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兰臣却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宫门。
片刻后不远处传来铰链转动的声音,屠毅带着禁军鱼贯而出,禁军手持火把,将道路照得犹如白昼,自然能看到应承安站在夹道这侧的宫门下。
屠毅愣了一下,抬手制止了禁军的戒备之举,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应承安,急促地问道:“怀义王可知含元宫内情况?”
应承安简洁地告诉了他,又说明为何自己立在此处,屠毅拱手谢过,叫亲卫再去发一只响箭。
这回响箭的声音与上一个有所不同,王壮实听到声音,猛一挥刀斩断胡人手臂,侧身退出战圈,回头去找响箭方位。
他将禁军分作两队,他自己带着一队去收拢被吓得失了魂和人性的宫人,另一队潜行到含元宫深处去寻赵程,收拢宫人时遇到骑着马牵狗追逐宫女的胡人,想捉个活口,与他周旋了一阵。
胡人手臂断后反倒激发了凶性,禁军险些挂彩,不好再留手,乱刀上去砍死了他,王壮实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上了胡人的马回去开门。
半刻后应承安身后的宫门也被打开,屠毅向他道了一句罪,留下十人护卫,策马直入含元宫,身后禁军同时跟上,王壮实转过马头融进队列中,向屠毅喊道:“情况不对!我一个巡逻的禁军都没找到,不止有胡人潜入,还有被策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