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一道皱眉,裴意致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之色,宿抚倒没有大发雷霆,只是问道:“挟制赵程的人呢?”
宫禁也算是重事,虽然皇帝本人不在含元宫中居住,但按照惯例,应有三人共同管辖,赵程为主,千机营主将和雁探从旁监督,因为含元宫中还有宫人需要约束,雁探就由女官王媱替代。
赵程以银粮收买女官,然而他的口供中对千机营主将只字未提。
雁探提醒道:“许将军在祭祀社稷后被陛下派遣出京,直到冬猎后才回宫,其间并未指派他人接手监管。”
宿抚也想起来此时,沉吟道:“千机营直属……屠毅怎么说?”
雁探拱手回答:“臣离开时屠副统领并无嘱咐,只说怀义王托他转告陛下,面南用兵前,需把京中事清理干净。”
宿抚想到应承安雷霆手段,已经知道他的意思,然而殷桓已经卧病在床,此时再处置屠毅,禁军中无人做事,便皱眉道:“先记下。”
裴意致垂首站着,听到雁探提起应承安,眼神微微一动,也揣摩了一下他的用意,张口问道:“臣斗胆请教陛下,‘简行政’之策在军中施行之状如何?”
宿抚看了他一眼,道:“尚可,裴卿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裴意致向左右看去,微微低头,不再做声。
侍候笔墨的翰林检讨们在雁探进门后就已经退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林远雪立在原地,裴意致过去做的是纯臣,和他没有多少交情,不知道林远雪与应承安通过款曲,也算作他们这一党人,有所戒备也属寻常。
宿抚自然也不知晓林远雪的态度,见裴意致这般作态,就向他一摆手道:“卿且退下。”
林远雪闻言收起胸前纸墨,挂上垫板,躬身退了出去,站到檐下,看到几名翰林检讨挤在一团小声说闲话,就招手把他们唤过来检查功课。
裴意致这才道:“朝臣多爱结党抱团,常有随从领袖博取进身之举,徐相在时一呼百应,乃从此来。”
这话不是身为臣子者该向君王坦诚的,宿抚眸光闪动,有些动容,不免起身走下阶陛。
裴意致道:“徐相去后,李相自认年迈,不愿太过牵扯朝争,起居一如往常,而臣近日虽受圣心,毕竟寒门出身,往日与其还有些龃龌,少有肯放下颜面投臣者,再往后便是曹阁老。”
他还记得前日冬猎回宫时新君在路上敲打曹敏学,听话音会试舞弊一案中还有这位阁老的手笔。
宿抚可能觉得连续辞退两位阁老不美,想对他网开一面,而应承安劝他用重典,则是要一网打尽。
裴意致停顿片刻,发觉宿抚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又拱手说:“臣有一策,此策或不当说,先请陛下恕罪。”
宿抚道:“裴卿但说无妨。”
裴意致稍微筹措了一下言辞,屈膝叩首道:“朝中寒门苦世家淫威久矣,然位卑职低,不能抗衡,有为明主效死之心,苦侯陛下招揽久矣。”
这些人不论才干如何,都能算作裴意致的隐性党羽,而裴意致的言外之意是,倘若宿抚拒绝招揽寒门士子,就不能算作明主。
宿抚想到此层,不由恍然为何裴意致请他先恕罪。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低头审视裴意致片刻,生出一个更为诛心的疑惑。
裴意致是应承安一手提拔,这位近来青云直上的阁老,究竟是在为应承安效命,还是为他效力?或者只是忠君纯臣?
宿抚不动声色地咽下疑惑,回到原先的问题上:“与军中之策何干?”
裴意致伏在地上未动,沉声道:“陛下以世家立威,清肃人心,其后面南行军,便可在军中设一行辕充作内阁,以随行朝臣与军中将领充数,往来公文频繁,便可定下规范。”
他微微抬头看向宿抚,眼眸明亮:“寒门子弟吃得了行军之苦。”
宿抚沉默片刻,笑了起来:“裴卿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