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海城的回答,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好不容易才从哽咽的喉咙里挤出的一个气音。
程清泉畅想完那不可能实现的未来,听着耳边海城的抽泣,眼泪也有些失控,明天就是婚礼了,婚礼结束,他就要把病情告诉海城,他已经没有嗅觉了,也许下一个丧失的就是视觉听觉或者语言能力。
趁着还能说还能听还能看,有些话他想对海城说清楚,他擦了擦眼泪,问海城:
“海城,你知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抱过我的人吧。”
“嗯?”
海城一直以为程清泉和前男友是发生过关系的,他疑惑的问:“你和前任,没做过吗?”
“没有。”程清泉摇了摇头:“本来是要做的,衣服都脱了,可是他看到我的右腿就没有继续下去。他没有接受我最深的自卑,也没有真正的走进我心里,我的心和身体都只属于过你一个人。”
“嗯……”
海城搂紧了程清泉,他虽然心疼程清泉的过往,却又觉得欣喜,因为程清泉只属于过他一个人。
海城的抽泣声渐渐平息,程清泉抚摸着海城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语重心长的说:“海城,你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不好?为了你爸妈,为了我,为了孩子,好好的活着,好吗?”
“嗯。”海城吸了吸鼻子,迟疑的应着。
程清泉轻轻的叹息一声,对海城叮嘱着:“你要好好的活着,等卷卷来了,你要把卷卷养育长大,让他健康快乐的成长,把他教育成对社会有用的人。如果你到了四十岁,有缘份能收养个女孩也好,这样就能有两个孩子陪着你,我也能更放心些,孩子们以后也可以互相照应。”
“清泉,我要让他们学医,让他们长大了攻克小细胞肺癌,我恨死癌症了,我恨死小细胞肺癌了!”
海城的声音颤抖着,恨得咬牙切齿。
“不要。”程清泉摇了摇头:“孩子们想做什么,让他们自己选择,选他们感兴趣的就好。他们的人生,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由他们自己做主,只要是做好人,做有意义的事,做什么工作都由他们。如果他们是聪明优秀的孩子当然最好,可是万一,他们是资质平庸的孩子,你也不要强求,平凡人有平凡人的快乐,孩子们只要身体健康,心地善良就好。”
“嗯。”海城听话的应着,他看了眼怀中的程清泉,鼓起勇气试探的问:“清泉,等我爸妈百年以后,等孩子长大独立了,我……我可以来找你了吗?”
“当然不行!”
程清泉惊慌的抬起头,瞪着眼看着海城,严肃的威胁道:“你要是敢做傻事,你就算来了那边,我也不见你,约好的下辈子,约好的每一世,我都不要你了。”
听着程清泉决绝的话语,海城委屈的抿紧唇,停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程清泉见了,心中不舍,他坐直了些,转过身面对着海城,一边帮海城擦眼泪,一边温柔的安慰着:
“海城,你是我最爱的人啊,是我的宝贝,你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你平时哪怕手轻轻割破一点我都心疼得不行,如果人死后有灵魂,能看到世间发生的事,我看到你伤害自己,我会有多心痛……海城,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寿终正寝,活到垂暮之年,在睡梦中没有痛苦的离开人世。到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去接你的,我只是比你先去那边而已,我会在那边保佑你的,让你一生平安顺遂,我会为你准备一个很温暖的家,等你来了,我每天做你爱吃的菜,好好的补偿你,好不好?”
海城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喉咙哽咽得难受,程清泉帮海城擦着眼泪,看着海城,等待着他的回复。
海城努力的平稳住情绪,艰难的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他答应完,抬起哭红的双眼,委屈的看向程清泉:“你说了,你会第一时间来接我的,你不可以食言哦。”
“嗯!”
程清泉重重的点头,他亲了亲海城的额头,抱住海城,靠在海城的肩膀,闭着眼任由眼泪落下。
海城紧紧回抱住程清泉,用他最深情的声音表白着:“清泉,我爱你。”
“我也爱你。”程清泉轻声回答:“海城,我爱你胜过一切。”
全城的婚礼司仪都知道,六月二十六号这天,省委书记的三公子会在玉水湖边的露天展厅内,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婚礼的一切布景,除了鲜花上的绿叶,都是纯白的,其他的细节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新娘是什么人更是无人知晓。
婚礼策划公司的员工们凌晨就起来准备,展厅已经布置好了,只是铺花道的白玫瑰花瓣需要当天现摘,展厅面积很大,铺满整条花道需要很多花瓣,整个公司的人都起了个大早,帮着摘花瓣。
两套Dior高定白西装一早就送到了别墅,海城和程清泉吃完早餐,帮着对方穿好西装,打好领带,造型师为他们略施了淡妆,化完妆,程清泉的气色看起来健康得就像没有生过病一样。
海城先跟着发小们去了婚礼现场,程清泉在室友们的陪伴下,坐着白色加长婚车,到了婚礼展厅旁的休息室。
距离婚礼还有一小时,程清泉坐在休息室里等着,小姨方美苹刚来看过他,抱着他哭了一场,自从知道他生病后,他每次见小姨,小姨都是泪流满面哭成泪人。
程清泉早上起床就有些头痛,他穿着白西装戴着白色线帽,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试图缓解头痛,眼睛闭久了,他有些昏昏欲睡,就要睡着时,有人走过来轻轻吻着他的额头。
他知道是海城,闭着眼笑着问:“你怎么来了,现场布置好了吗?”
“嗯,布置好了,就等着你了,希望你会喜欢。”
海城温柔又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程清泉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海城,海城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西装,短发梳得很有型,帅得像是刚从服装目录上走下来的模特。
程清泉感叹道:“海城,你好帅啊。”
“你也是。”海城拉着程清泉的手,虔诚的亲吻着程清泉的手背。
看着海城深情的举动,程清泉脸上盈满幸福的笑意:“海城,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用心的婚礼,可是我都没有准备致辞呢。”
“你不需要说致辞。”
海城满目柔情的看着程清泉:“你只需要听我向你表白就好,致辞我反复修改,写了一个月呢,就等着今天念给你听,可肉麻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
程清泉摸着海城的脸,有海城在身旁,他觉得头疼都缓解了些。
海城在休息室陪了程清泉近半小时,不舍的回了展厅,他要先去台上站好,等着程清泉走向他。
离开休息室前,程清泉叫住了海城,海城回头,程清泉温柔的笑着,对他说:
“海城,我爱你。”
海城也灿烂的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回道:
“清泉,我更爱你。”
临近婚礼开始的时间,程清泉的头痛越发的严重,眼压也开始升高,他在休息室不停的揉着太阳穴和眼睛周围的穴位,试图缓解疼痛,可疼痛却越来越强烈,无法缓解。
婚礼要开始了,霍起州来了休息室接他,程清泉强打起精神,跟着霍起州来到了展厅的大门外,展厅内,钢琴师已经在弹着John Lennon的Ohlover,钢琴声深情又舒缓。
霍起州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程清泉身旁,程清泉有些头晕,挽着霍起州的手臂,努力的支撑着。
霍起州侧头笑着对程清泉说:“程老师,祝您幸福。”
“嗯。”
程清泉微笑着回答:“谢谢你,起州。”
大门打开了,展厅内所有的宾客都回头看着他,程清泉终于看到了海城为他准备的白色婚礼。
展厅像是仙境的花海,四周吊满了白色的紫藤花,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花道,铺满了白玫瑰花瓣,宾客们坐在花道两侧的椅子上,椅子的靠背和远处的礼台都装饰着白玫瑰和白贝壳,所有的装饰都是清新淡雅的纯白和嫩绿。
程清泉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他朝远处望去,他最爱的海城正穿着一身白西装,俊朗非凡的站在白色的礼台上等着他。
他要从大门口,走到他的海城身边去,听海城念致辞,再为他戴上戒指,在亲友们的祝福中完成这场神圣的仪式。
霍起州领着程清泉慢慢的走在白玫瑰花道上,程清泉看着周围的宾客,有他的小姨方美苹,有海城的亲人发小和师傅杨士原一家,有他的室友和打扮精致的施云蓝,还有特意从澳洲赶回来的童望书夫妇,有高中帮助过他的老师同学们,有徐浩洋和医院的护士们,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所有人都带着祝福的笑容看着他,他往前看,他的海城正站在礼台上,面对着他,等待着他。
程清泉头痛欲裂,脸上却努力的保持着微笑,跟在霍起州身旁,在花道上慢慢的走着,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的走到海城身边去。
他的眼神紧紧的盯着海城,花道走到一半,礼台上站着的海城开始出现重影,慢慢的变成四个,六个,他的身体也开始发抖,脚步变得虚浮,无论他怎么努力的强打起精神,似乎都没有用了。
他开始看不清远处的海城,他知道他走不过去了,他轻轻的对着远处说了声:
“海城……对不起……”
霍起州听见声音,回头看向程清泉,眼睁睁的看着鲜红的血从程清泉的两个鼻孔里流出,流过程清泉的嘴唇下巴,一滴滴的落在程清泉白色的西服和地面的白玫瑰花瓣上,程清泉紧盯着海城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闭着眼睛往后倒去。
“程老师!”
霍起州的接住了晕倒的程清泉,扶着程清泉躺倒在地,众人都惊呼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海城愣愣的站了几秒,突然疯了般的冲到程清泉身边,蹲在地上从霍起州怀中搂过程清泉,程清泉已经彻底陷入昏迷,鼻孔里还在往外流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西装。
海城一秒都不敢耽搁,抱起程清泉往展厅大门外跑,霍起州和徐浩洋都跟在他身后,霍起州在海城身侧喊着:
“城哥,上我的车!”
徐浩洋也喊着:“一会上车先帮他止住鼻血!”
海城抱着程清泉坐上了霍起州车的后座,徐浩洋坐在副驾驶,霍起州发动车子,一路焦急的往肿瘤医院开。
海城抱着程清泉,眼泪不停的落下,滴在程清泉染满鲜血的胸口。
到了医院,程清泉被送进了抢救室,海城和霍起州站在抢救室外等着,他们的西服都染上了程清泉的血,狼狈不堪。
霍起州呆坐在长椅上,海城抱着头坐在地上,他们俩都红着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流。
没有人上前关心他们,走廊来来往往经过的人,也并不会为他们特别驻足,因为在医院,这是人间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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