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慕很快就拿着盆回来了,肖医生手轻,只有刮去脓水的时候程杉遭了些罪。
“因为是在这种关节部位,平时可能会碰到,所以我还是给你缠上绷带。”肖医生叮嘱道,“千万不要碰水。我每天过来给你换一次药,如果还有炎症,或者晚上有发热的现象,我们还是要吃药、打点滴的。阿臻告诉我,你的抵抗力一直很差,千万不要小看这种‘小伤’。”
他怎么知道?我也就这几年抵抗力才变差的啊……程杉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只顾着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肖医生,我这几天能用相机吗?”
叶臻人在程杉身后,他立刻给肖医生递了一个眼色。
“不能。”肖医生盈盈笑着,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轻描淡写道,“除非你还想再刮几次脓水。”
程杉叹口气,别过头看叶臻:“这下如你意了?”
叶臻把手机给她看:是为你好。
叶慕看这两人感情“急速升温”的架势,连忙拉着肖医生道:“对了肖医生,我这几天总感觉肩膀这里有一点酸痛,你帮我看看吧……”
她一边说一边把肖医生拉出门去,还“随手”关上了房门。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还是以半抱着的姿势坐在床上。程杉顿觉不妥,低声清了清嗓子。叶臻非常识趣,自然知道程杉的意思,他马上给她拿来一只靠枕垫在身后,自己则坐去了床边刚刚肖医生坐过的凳子上。
程杉说:“小慕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总是一副要撮合我们的样子。”
叶臻:她很喜欢你。对我的事情也一直上心。
程杉说:“你之前的女朋友也是她撮合的吗?”
叶臻微顿:南荣跟你说的?
程杉嗯了一声,说:“怎么,不方便说?”
叶臻低头输入文字,程杉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叶臻这么私人的问题,可能是觉得自己和他已经不再陌生,也有可能……自从第一次听来,她就对那个问题本身很感兴趣。
叶臻:不是小慕撮合的。是我自己骗到手的。
程杉好笑地重复:“骗到手?”
叶臻:嗯,那时候能说话,花言巧语。
程杉想象不出叶臻“花言巧语”的样子,她说:“可我觉得你不像那样的人。”
叶臻偏头看她:你觉得我像怎样的人?
程杉在看见他的问题之后,脑中突然浮现的画面竟然是长久以来时常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那座山。安静沉默,又变幻莫测,蒙着一层看不分明的雾气,神秘却又让人有熟悉的安全感。
程杉坦言:“你像一座山。”
叶臻微微扬眉,眼里充满疑惑。
程杉却不打算说了,她笑起来:“叶臻,我饿了。”
他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家里有汤和一些糕点,糕点可能不合你的口味,还想吃点什么?
程杉摇摇手机,说:“我可以点外卖!”
现在叶臻听见程杉这么说,似乎也挺有兴趣:想点什么?
程杉把外卖软件打开,兴致勃勃地说:“你用过这个吗?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你们家的地址要先输进去……”
回国以后,她感觉到的最大变化就是移动支付和外卖的普及,出门只带手机的日子,真的太方便了!程杉的新奇和兴奋劲到现在都还没过去,只要在家里,就一定会点外卖。有几次甚至点了佛蒙特森林的饮品外卖,只可惜来送的人并不是顾展。
“当然不会是我!小杉杉你是不是当艺术家当傻啦?”那天当顾展知道程杉竟然在点外卖的时候抱有这样“愚蠢的期待”时,简直是哭笑不得,“你要想让我送还不简单,直接打电话给我啊!”
叶臻把地址给她,又由着程杉的兴致陪她浏览了好几个高分店铺。
叶臻:海鲜和重油的荤腥对你的伤口恢复不好。其他的你看着点,我的饭量大概是两个你那么多。小慕刚刚在小厨房吃过了,不用替她选。
程杉嗯了一声,复又抬头问他:“叶臻,除了喜好、过敏食物药物,怎么程见溪连我的饭量都告诉你?”
叶臻面不改色:我们一起吃过饭。
程杉点点头,看上去像是在专心点餐,可很快,叶臻听见她低声说:“我刚才梦到以前在学校里的事了。过几天我好一点以后,想回学校看一看。”
叶臻: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那天晚上,程杉睡得很早。叶慕在她房间跟她商量了一些拍摄
细节,见她精神不济,就早早跟她道了晚安。
程杉在半夜出现低热、头痛的症状,又陷入难以摆脱的梦寐——她在迷宫般的森林中无止尽地寻找着出路。梦境与现实两重世界中的她都焦躁难安。
直到某个时刻,额角冰凉的触感让她渐渐平静下来,虚妄的梦中也慢慢有了明确的通途。程杉在道路的入口徘徊,不知道要不要走下去,也不知道顺着那条路是不是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犹疑之际,她在虚空里听见一个声音。那是一句中文念白,声音极富张力与感染力,是她从前在台湾看的一场话剧表演的台词。
“你这一生中的迷,必须要用其他的迷才能解开。
就像有的梦,必须要穿过其他梦才能醒来。
你必须一个一个走过,才能走出这场连环梦。”
她终于决定走下去。前路如何,她也未可知。
但她别无选择。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