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恨恨然，慷慨陈词，“我柳大元虽出身寒门，但有功名在身，早已非同往日，你纨绔子弟尔，不学无术，我何惧之有，今科县试，我高居榜首，城主大人对我大是提携，赞誉有加，现今你纵容恶奴，当街行凶，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提刑问罪之举，当心我写状子，上衙门告你去。”
莫笑生表情夸张，“哎呦，我好怕怕，你吓死我了。”
他掉转过头，问少年恶仆，“小卓子，这里面有何说道？”
少年恶仆嘻嘻一笑，“对薄公堂，讲究人证物证，今日在场之人，谁，都有谁长眼睛看到少爷欺负柳大秀才的，都给站出来。”
莫笑生，莫府少爷，打从一生下来起，千万宠爱，集于一身。莫府世代做官，家世显赫，关系盘根错节，上听朝延，下达江湖。美中不足的，到了莫老爷子一辈，人丁凋零，后继无人，莫老爷子求医问药，烧香拜佛，终于求得上天一丝垂怜，老来得子，香火总算断了灭绝之厄，可谓泼天大喜
。对麒麟子有求必应，百般满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赐名笑生，寓意笑傲苍生，足见舔犊情深。
溺爱多败儿，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从根子上，就长偏了。
莫老爷子官运亨通，正值鼎镬之年。拜富贵王城兵马指挥使，统十万禁军，受御上亲命，炙手可热，权炳无双。一个区区城主，难望其项背，遑论一个落魄秀才。这莫府少爷，仗着有权有势，欺良霸善，无恶不作，恶名远扬，众人皆晓。遇上这等事，旁人自然躲避，哪敢糊涂前凑，自找倒霉。触霉头的事让别人去做，与己无关。俗话说的好，个人自扫门前雪，这年头，恶人当道，好人难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管住自家的好，已实属不易，岂会因为一个漠不相干的人，去和门高院深的莫府顶对。对普通老百姓而言，热闹嘛，是用来看的，而不是用来掺和的。
在评书戏文里，这种情形下，通常平地一声惊雷，不知从哪里，蹦跶出一位侠客，大义凛然，正气纠纠，亮出一柄利剑，口绽莲花，掷地有声，呔，大胆恶徒，光天化日之下，欺人太甚，吃我一剑，给你个教训。尔后锋刃染血，剑出即归，事毕拂衣而去，影踪杳然。恶人遭到惩戒，公平正理，大快人心，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结果皆大欢喜。
然而，戏文终究是戏文，现实终究是现实。没有什么打抱不平者，现场鸦雀无声，放眼望去，四周人群，尽皆一张张麻木面孔，一道道漠然眼神。有一点，放之四海而皆准，猖狂得意的，永远是恶人，老实做人的，永远是被欺凌的对象。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莫笑生游目四顾，放声大笑。
笑声得意之极，宛如冬季清晨的薄霜，使远观之人，打个冷颤颤。
柳大元情绪激动，厉声斥责，“莫笑生，你好歹读过几年私塾，枉为圣人子弟，如此狂妄无端，也不怕有一天遭到报应，清平世界，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个屁……”
莫笑生大放厥词，嘿嘿狞笑，脚下暗暗发力，把柳大元的头，踩了下去，深陷入泥土之中。柳大元挣了几挣，握紧拳头，面上交织悲愤、羞恼、屈辱之色。
众恶汉齐声叫好，气焰炽盛，如火如荼。
为众恶之所挑凌，物态人心渐渺茫。漫道恶人沮服善者起，古来蹻跖几人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