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霖看着坐在身边的春和。“我不是让你去买菜?”
“你是我相公。”春和抓紧他的手。
周婉也整理好了仪容,她的眼眶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神情路有些呆滞。屋外传来孩子的哭声,她的女儿很久没有见到娘,又哭了。那些丫鬟、老妈子本打算替周婉涨一些志气,却也被周婉赶了出去。
“嫂子,你的孩子哭了。”
周婉却只是看着纪初霖与春和。“六弟不是说要好生聊聊?六弟昨儿夜晚好生厉害,说走就走,颇有君子风范。”
春和欲开口,纪初霖却只是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嫂子大老远过来,给思明带了不少东西,却只是给小弟我带来爹的书信,别的什么也没有。”
“老爷只给了这个。”
“嫂子。纪慎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不认为我娘连句话都不会带给我。”
纪初霖说这番话的时候,春和发觉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用了一些力气。他在忍耐。
“你娘是什么身份?”
“呵。自然不如嫂子你,县令的千金,多尊贵的身份。”
“还算你懂道理。”
“大嫂——在这汴京,县令的千金,你认为是何种身份?”
“我好歹是个县令的千金。你又是何种身份?!”
春和欲开口,却再度被纪初霖拦下。
纪初霖笑道。“这样才对嘛。嫂子您毕竟是县令的女儿。电视剧中那些搞宅斗、宫斗的有哪能开口就泼妇骂街的?而先前你们那么多人都骂不过冬儿,也挺丢人。”
“我不过是告诉你该如何做!”
“嫂子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纪初霖阻止了周婉想要说的话,冷声道:“有些话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
“在天长县的家里的时候我说过我用不着那些莺莺燕燕,你非塞给紫桂给我。因为紫桂和大哥的事,你要铲除她。很好理解。”
“胡言乱语!”
纪初霖也不反驳,继续说道:“我自认为态度很明显了,结果昨天你又塞一个艳儿给我。我不从,离得远远的。你却偏要跟上来,你说你非要跟上来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长嫂为母,颐指气使。究竟是谁过分?我忍你,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这不过是关心。”
“关心?嫂子,我虽说头上顶着疯子两个大字,却不是傻子。”
顿了顿。
纪初霖面上依旧在笑,春和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愤怒。
“我猜想您和我哥过得不好。看我和春和过得还算不错,心生不满,这才来刻意添乱。只要我和春和过不好,你心中的不满就能得到有个宣泄口。”
春和大惊。
周婉面色竟是白了:“胡言乱语!”她恶声道。
“胡言乱语?”纪初霖冷笑。“我知道嫂子你在想什么,可是嫂子,很抱歉我就是一个没啥情商的直男,我是实在不想、没时间也没有兴趣玩那些弯弯绕绕同你周旋。有些话说清楚比较好。”
春和看看纪初霖,又看看周婉。
纪初霖占了先机面上却毫无得色,周婉面色惨白,手紧紧扣着桌子,几乎想要扣出洞来。
纪初霖让春和给周婉斟茶。
见周婉无言以对,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方轻言细语道:“嫂子。你自己过不好不是春和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而是我那个到处留情,身边二奶、三奶还有四奶接连不断的哥哥的错。
“他对你不好,你就收拾他。你用给
我塞女人这种方式让我们过不好,你回去了还是过不好。症结在我哥身上,而不是我身上。你该怎么做?你该一耳光扇在我那个二货哥哥的脸上!”
周婉却冷笑:“女子有什么权利管相公的事?”
“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凭什么不管?
“在家时我娘曾说你身边的丫头都成了他的陪房丫头。塞给我的这个艳儿没被他弄上床不过是因为年纪太小。我觉得我哥特适合套用《红楼梦》里曹公说孙绍祖的那句话,真是家里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但毕竟家中还有父亲他也不敢如何造次。但这一次去临安,父亲不在身边。”
周婉狠狠抿唇。
纪初霖想了想,决定说了。
“紫桂也在临安。”
听见这个名字周婉乍然变了脸色:“我就说那个女人去了何处!让那个女人去临安,为何这般害我?为何今日才说?”
“我的嫂子啊!当年我们怎么想得到这件事啊!你再在汴京停留折腾我,保不定紫桂都已经进了家门。”
为何今日才说?
纪初霖却未说缘由。
听闻那个名字,周婉当即命令丫鬟家院整理行装即刻启程去临安。她要乘一段时间的船,而后换马,又一番旅途劳顿。
临着要走,她才让两个女儿露面。
抱着软软的小侄女,纪初霖又不禁抱怨起这位嫂子这么多年才让自己看一眼侄女。春和也觉得古怪,在纪家的时候周婉就将女儿藏在家中,他夫妻二人从来见不着这两个女孩。
“生的是女儿,怎能见人?”
“我看汴京不少女子凭借自己的本事赚了不少钱,也站稳了脚跟。嫂子你没必要这样。”纪初霖道。
“那是商家的女儿,又不是读书人的孩子。我家的女儿,如何能抛头露面?”
抱着才刚说得清楚话的小女孩,春和心中涌出一抹怜惜。
却又听周婉在笑,笑得崩溃而无奈。
她说她自然不满,若是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和正妻的位置,她又该如何存活?
她的女儿又该如何存活?
生不出男子,失去了正妻的位置,将来女儿又要如何寻一个好人家?
纪初霖听着,终是一句话说不出。
不过一岁的小侄女紧紧抓着他的手指,觉得好玩,塞进嘴里一个劲咬。
奶娘想要阻拦,纪初霖却道这孩子大概是长牙,觉得痒痒,所以见到什么就咬什么。“也咬不疼。”看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纪初霖轻声道生女孩子多好。他那个年代男女比例已经失调,很多男人要不单身要不搅基。
“不管如何,你也没有必要将孩子藏着掖着啊。在天长县时你就不怎么带孩子出来玩。”
“我带孩子走的时候,公公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是女孩,考取不了功名,也做不了官。”
纪初霖再也说不出话。
纪思明和冬儿买回菜。简单做了一顿饭,算是面上和气地聚了一餐。察觉席间气氛古怪,素来就少言寡语的纪思明更是不言不语。
饭后两兄弟和春和一道送周婉上船。
周婉拿出一个箱子交给纪初霖,说是赵姨娘托她带来的,里面是赵姨娘做的鞋和衣物。“姨娘身体很好,让你不要挂念。”
“多谢嫂子。”纪初霖终于忍不住说道:“嫂子,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你爹又是官员,何苦成日看纪霆雷的脸色?”
“我没能生出儿子。我已经老了。”
“你才二十六啊。”
周婉拿出随身的
小铜镜,从三年前起她就随身带着铜镜,时刻打量自己在镜中的姿容。
“老了,眼角都有了皱纹。还生不出儿子。”她忽然噤声,看着纪初霖,又看着即便站在纪初霖身边也会不自觉抓着纪初霖衣角的春和,眸中是掩盖不了的羡慕。
“那你为何同她在一起?她不过是个秀才的女儿。”
纪初霖抓紧春和的手:“因为我喜欢她啊。我心里几乎全是她,那就同她住在一起好了。”
周婉眼角几欲流出泪来,她看着纪初霖,支开老妈子和丫鬟。
“当年——若不是你执意不肯,我与你本可成就一段良缘。你和她这般,我与他却那般。都是命。”
春和脸色微微一变,这才恍然记起赵姨娘曾说过一嘴,纪慎原本打算让周婉与纪初霖成亲,但因当年的纪初霖全然看不上她这个县令的女儿,纪慎也深信当年的纪初霖能高中,便拒绝了这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