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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 1)

除了缺一份合同,蓝的毕业手续很顺利。一周后,蓝回到通城时,接到了K企经理的电话。公司经过调查核实,同意将蓝的违约金降至1/5。蓝暗舒了一口气。感谢完对方挂了电话,蓝还是沮丧地哭了。即使是降低到这个份上,她目前的积蓄,还是有段距离。她曾和自己约定过,出来了,就再也不会麻烦家里;而东,已经那么清苦,又怎么忍心再让他替自己担心。她躲在宿舍的小床上,哭得很无助。每当她特别难过,嘴里就不自觉的哭出:“妈妈。妈妈。”虽然,她从未真正感受过这种无比美好,无比眷恋的亲情。老天却像是听到,也像是血缘感应,蓝听到了“干妈”打来的电话。蓝按下接听键,却没能忍住哭泣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徐妈一下子听出了蓝的不对劲,对着电话筒不断地问:“蓝儿你怎么了?蓝儿你别哭!有事好好说。要不我……我来看看你?……”蓝被这又遥远又亲近的电话,止住了哭泣。她真的好累,真的好想对着妈妈撒娇,对着她大哭一场,把自己的苦全部倾诉……可是,她没忘记从小是怎么被抛弃,不管有多少借口,她还是不愿意。蓝语气生硬,冷冷地说着,“干妈,我要一些钱。”

这是蓝唯一一次向他们开口。干妈很快就把钱打到了蓝的卡上,蓝却像拿着一笔不光彩的收入,赶紧转到K企的账上。这样两码不相干的事情,却让蓝的心里如此扭曲。明明是他们帮了自己,蓝却觉得“屈辱”。她心底里最排斥的,就是他们能用钱,来降低他们心里的负疚。而自己,竟这样不知廉耻地,助纣为虐。

档案一事就这样平息。蓝回到通城,继续上班。周末,她依旧去东的教室。她就这样宿舍,公司,学校,三点一线。她几乎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自从妹考到别的城市,她连妹都很少联系。她的世界里,只有东。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她这个傻女人。

蓝很喜欢东学的专业,她身上有太多浪漫随性的东西。当初要不是哥哥替她报了药科大学,她估计就会学设计。这点有些遗传徐爸,他画得一手漂亮的油画。东也经常练习绘画,素描的,水彩的,油墨的,蓝总是陪他去文具店淘各种画纸和颜料。然而这些在蓝眼里充满美好的东西,花费也很多。尤其是后期开始学软件的时候,一台能达到作画要求的电脑,甚至要花上蓝五个月的薪水。因为一直没攒够钱,东只能等同学做完作业后借用别人的电脑。每次大家赶完图,都睡了,他才有机会开始作图,直至深夜。那时候,蓝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但赚钱的速度还是远远赶不上愿望。

两个月之后,他们终于凑够钱,如愿买到了电脑。东很兴奋,抱着蓝转了好几圈。蓝也很高兴,看到东终于不必熬夜,她的心才不那么疼。可是,买完电脑两个人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把身上所有的钱凑起来数了数,还不到50块。东把钱分成两份,分了一半给蓝,抱歉地对她说,“对不起,连累你一起受苦了!””你说什么呢?我们会越来越好的!瞧,我们还剩这么多呢!“蓝说着,还开心地摇摇手上的钱。虽然她知道,那是他们目前所有的积蓄,还要维持差不多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其实不长。蓝所有的开支无非就是吃饭。她骑着他们挑选的漂亮的自行车,开心地穿过大街小巷。她不艳羡别人漂亮的衣服,也不留恋街边的美食。她的心里只要装着东,似乎岁月就不会沧桑,太阳就一直会有光芒。周末又到了,她依旧早早地欢乐地奔向了有他的地方。在食堂碰了面,东有些不安。他这个礼拜非常节省,吃了五天的饭还剩了好几元。蓝开心地把自己剩下的钱都给了东,东才知道蓝整个礼拜只花了6元。

东把蓝给他的钱攥在手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鼻子很酸。他给蓝打好稀饭,买了三角饼和五香蛋,自己却跑去了卫生间。他再也憋不住,任泪水夺出眼眶。他拒绝过这个善良的女孩,因为无奈。他又追回了这个女孩,因为后悔。可是,现在,他承诺给她的幸福,为什么是这样的兑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蓝最近工作总是很困倦,有次她忙完工作,竟坐着睡着了。而且,她近几次的月经量都很少,人也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枯黄。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看着验孕棒上那两条深深的红线,心里无数惊慌。她打电话给东,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宾馆那次匆忙行动,没想到蓝竟怀上了。蓝很幼稚,她想留下这个孩子。而东很理智,他不得不劝蓝放弃这个孩子。他们都太年轻,东还没有毕业。即使生下来,谁能给它温暖。蓝无奈,懊恼,又伤心。她不得不接受人流手术。没有经验,他们就选择了广告上的私立医院。医生看着稚嫩的两人,问他们要做什么价位的手术,并把价目表递给东。东草草地看完,很坚定地对医生说,“做对她伤害最小的那种。”“好,那就是最上面的这个了。那么女孩儿先去喝水憋尿,男孩去缴费!”蓝很诧异地看看东,想要拉住医生改方案,东却一把拿起单子说:“我去缴费!”就出去了。交完费回来,任凭蓝怎么问,东也不肯说钱的来源。医院里不便争执,东就已经把蓝挽进了B超室。做B超的医生指着片子里胎儿的位置,对着屏幕说着:“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孩子都三个月大了,也不知道吗?。“说着,朝蓝瞟了一眼,接着又朝东说到:”还有你,怎么照顾她的?她严重营养不良啊!“”哎哟这孩子,也真是命硬,还长了这么大……”蓝的眼睛湿润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是她放纵爱欲了吗?是她贪图享乐了吗?她可不可以不打掉这个孩子?她不是不想要它……主治的医生给蓝吃了一种药,让蓝在过道里来回走。之后蓝的肚子就一阵比一阵地疼痛,仿佛什么要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东扶着蓝,任凭蓝疼得冒出了汗,却无法替她承担。那种痛让蓝至今无法忘怀。她给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起名叫“罹难”,注定今生无法给它温暖。那段时间,东花费了很多心思来照顾蓝,他一个室友的母亲,还心疼地给蓝煲了黑鱼汤。也许因为年轻,蓝的身子骨硬,她气色渐渐好起来,身体也很快恢复了活力。公司的同事劝蓝在家多休息两天,蓝却坚持要去上班。大家看她底子好,也不多说什么,日子就又恢复了平淡。

随着两个人的努力,他们的生活也渐渐好转。东一边上学,一边在学校附近的动感地带打工,蓝也用空闲的时间,去一家餐厅做起了兼职。有时候,蓝还扮作大学生,跟着东一栋楼一栋楼的发传单。他们依旧骑着那辆漂亮的自行车,在城市的小道上,汗流浃背的淋漓酣畅。他们虽然依旧穷困,却过得非常心安。他们总是靠自己,在这个城市谦卑而又自尊的活着。

转眼到了国庆假期,宿舍的女生们陆续回家。蓝因为有兼职,就和家里打了电话说不回去了。东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一家小店的老板正在低价处理一批文具。东拉着蓝一起去淘了一批货,又回宿舍加价卖给了同学们。东淘的东西很好,出的价格也划算,同学们很快就一扫而光。东很开心,拉着蓝继续淘宝。一来二去,还真赚了一笔小钱。东背着蓝,在原来租小屋的那户人家重新租了一间更小的单间。他把一些生活用品和电脑拉到小单间,国庆七天长假,他要和蓝,在一起。蓝对东的决定向来拥护。她把小单间的地上铺上组合泡沫,把东淘宝剩下的卡纸糊在墙上,把生活用品归置整齐,又成了一个温暖的小窝。不工作的时候,他们就腻在小窝里玩电脑,看电影。蓝会痴痴地看看东,东也会坏坏地看看蓝。然后他们就在铺着泡沫和床垫的地上,相互温存。蓝那几天很放松,她终于渐渐接受了东的亲近。但她也从来没真正享受,上次的怀孕让她始终有阴影。她爱着东,是那种只要拥抱和陪伴,便可幸福的爱。

过了十月,东也没把小窝退掉。他喜欢和蓝在一起的生活。于是,周末的时候,蓝就不再回宿舍,他们做起了周末小情侣。随着两人继续的交往,他们的感情变深,蓝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缺乏安全感。他们偶尔因小事争吵,东就会回宿舍住。而蓝最怕东离开。她总是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既希望他看见自己而折回,又害怕东假装看不见,心狠地一直往前走。离学校越近,蓝就越害怕,有时她会哭出声来,引起东的注意,可东总是那么狠心,头也不回地走进校门。蓝就这样一次次被丢弃在路上。有时候她走去南校区的操场上怀念,有时候到他们经常坐的河边的躺椅上发呆,更多的时候,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仿佛,世界与她隔绝了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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