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来他的确成功了。”长安远点了点头,冷淡地打断他,“成功地刺激到了你。”
长安远垂目,俯视眼前这怒气升天的太子殿下。欧阳杰比他矮了半头,面对面同他说话时需得仰着头。说到激动处欧阳杰有些面红耳赤,仰头梗着脖子的样子,让长安远莫名想到了自家后院养的那几只大公鸡……
“我想他一定很高兴看到你现在这幅……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长安远想了想,还是小声呢喃出来:“像只争强好胜不服输的童子鸡……”
欧阳杰瞪眼:“你说谁是鸡!”
“我是!哦不,欧阳宇是!”长安远一时笑出了声。他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欧阳杰砸过来的胳膊肘,“我这身上都是水,你仔细点别沾了身,回头染了风寒。”
接着错一步跟在欧阳杰身侧,继续问:“于是呢,晋王殿下同陛下请命去历练,和太子殿下你冒雨来长安府究竟有什么关系?”
欧阳杰颇为不爽地斜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说:“然后啊,父皇就说,‘朕看你成天在宫里待得太舒服了。今日就先别回东宫了,给朕到长安府一趟,替朕看看非鑫和非焱。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却不能回来,也不知道非焱那孩子能不能承受的住。’就这样,把我赶出来咯。”
长安远:“……”
欧阳杰嘟着嘴,不爽道:“父皇待你们,可真是极温柔极好的,他只是对我特别严厉,整天说我是‘朽木不可雕、没规矩、没责任,没担当,没有储君的样子,连皇子该有的样子也没有。’也不知道我到底怎样,他才会满意。”
“那是因为在陛下眼里,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
欧阳杰于是感到更加的不满,便随口怼道:“瞅你老气横秋的样,和郭太傅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愧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这话说的跟你自己不是个孩子一样,你也不过也就大了我一点而已。”
而后他换了脸色,侧身对长安远笑笑,笑出一脸阳光灿烂,阴雨天仿佛都被他给笑晴了:“不过就算今天父皇不赶我出来,我也是得赶紧找个机会来。你自封了世子,我还没来恭喜过你。”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长安远闻言苦笑道,“我一个生于战场的遗孤,原本生来就是做陪衬的命。若不是此次阿凛伤重,我又怎敢觊觎这爵位。”
长安远觉得这恭喜来的实在是有些讽刺。
忠勇国公的原世子长安凛前些日子不慎坠马,时至今日仍昏迷不醒。长安府请遍京中圣手,皆谈世子时日无多。
忠勇将军远在边疆镇守,闻信也不曾归来,只一纸奏书明秉圣上,请求圣上下旨册封新任世子。
长安府邸人丁零落。忠勇将军虽与长公主多年恩爱有加,却双双在年轻时伤了身,落得膝下无一亲生子。
长安府的原世子长安凛乃长公主同胞兄长留下的独生子。
现任世子长安远则是忠勇将军早年在战场上捡来的一个遗孤。这遗孤原本只是被将军夫妇养在身边,无名无分,实为家仆,本该无缘世子之位,然而却踩了狗屎运,无意成了现下唯一的可能的继承人,最后竟便宜得了这世子之位。
世子之位来的悲伤且荒唐,着实没什么好恭贺的。然而看太子殿下的表情也知道他是诚心想要恭喜自己,并无别的心思。于是长安远淡淡吸了口气,又不着声色地吐了出来,复又接着说:“我倒还好,受了金册日子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倒是夫人,近来日夜操劳,忧心劳神地守在阿凛身边,看着憔悴了不少。”
“可我不是听说庆阳姑姑千辛万苦请了薛神医来了吗。凛哥这伤,竟连薛神医也束手无策?”
长安远摇摇头,闷声道:“说阿凛是伤了脑袋。身上外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但头上的这处伤,伤了内里,怕是很难会好。阿凛究竟能不能醒来,一切只能看造化了。”
欧阳杰听闻有些难过,垂眸间带了伤感神色,他喃喃道:“庆阳姑姑一定很伤心。她是不是又因为这事为难你了?”
长安远无所谓地开口回答:“夫人教训,听着便是。她不过忧心阿凛的伤势,又对我严厉了些,怎谈得上什么为难。”
然而他说的轻松,欧阳杰却深知自家姑姑的德行,知道她必然没少为难长安远这个便宜“儿子”。
庆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母亲妹。聂皇太后一生育有四子,却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儿。这闺女漂亮,聪明,古灵精怪,打小就被父兄宠着长大,惯的张扬跋扈,后来嫁了人也没怎么收敛,忠勇将军长安明敬她爱她,也任由她张扬,原本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丈夫捡来的战场遗孤长安远长到现在这幅模样。
欧阳杰无奈,伸手戳了戳长安远的胸口,叹息道:“你呀,就端着吧,打小就有苦往肚子里咽,锋芒毕露也就算了,还连个娇都不会撒,合该姑姑看你不顺眼。姑父是疼你,可他一年也回不来几次,能疼你几回?你现在承了世子之位,未来更少不了要和庆阳姑姑打交道,你难道想让她一辈子都这么压着你吗?”
长安远闻言张了张口,想替自己辩解几句。然而还未出声,便被远处传来的一道女声轻飘飘地打断了。
“那不然他还想怎样,翻破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