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想起来，当时在场的院师们投在他身上惊讶厌恶的眼神，那是一种打量物品的神色，冷漠到让他这样万事不过心的人都觉得心头刺痛。
那么多人，都跪在阶下，求掌院对他处以极刑。
至于后来的事，后来的事他都忘了，只记得万刃穿心之刑刺入师父体内时，他对他的那一抹笑。
万刃穿心，乃是太上学宫最残酷的刑罚。
心脏是修士最脆弱最致命的部分，保护着心脏的心头血更是修士的命根子，取一滴都会修为大降，而万刃穿心，没人能想象到那是怎样可怕的经历。
而他师父，用万刃穿心，和珍贵的心头血，替他压制住体内魔灵，保得他一条性命。
他的身份这件事，至今也只有少数几个院师知道。
五年前，他被人追杀进入绝灵之地悬空山，原本被封印的魔灵突然暴走，他自己都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若不是当年师父死前留在他体内的最后一丝心头血，他差一点就要酿成大祸。
最后是他靠着这一线清明，自取心头血，以双眼为祭，这才避免了这一场祸事。
但是这是他做出的牺牲，他没有想到，纪家也会因为他，承受这样的损失。
“这不怪你。”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纪真突然道：“这种事情，没人能料到。”
方执抬头，看向纪真，他的眼睛平静而又清澈，方执一眼就知道，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可是正因为这样，才更加让他愧疚不已。
若是没有他，若是他的意志能更坚定一点，或许就不会……
无数个或许在他脑中回响，脑海中也开始不断浮现出过往的场景，一时是师父临死前凄然的笑，一时又是少年纪真站在太上学宫外的树林中，神色平静的看着仓皇而逃的他。
方执只觉得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但是就在这时，纪真却突然看向了绿波池南面的一个水泽，轻声道：“有东西在那儿，过去看看。”
方执一下子醒过神来，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纪真。
纪真的侧脸，清冷而又沉静，让他原本焦躁的心，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吗？”察觉到方执的视线，纪真转过脸来，眉头微皱。
方执却只是笑着摇头。
“无事，过去看看吧。”说完变率先朝着那个水泽而去。
那地方说是水泽，却更像是湿地，周围全是浅浅的水，各种植株野蛮生长。
方执刚一走进去，变觉得就连呼吸都带着湿气。
“果真有些门道。”方执笑着道。
不过是个水泽，就有这么浓郁的湿气，这绝对不简单，这个地方，必然有极厉害的精怪。
方执从怀中掏出他改造过的引灵盘，将来之前菩提寺的僧人交给他的染过明崇血迹的物品放在盘上。
片刻之后，引灵盘闪过微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往这边来。”方执一马当先，朝着水泽深处走去。
纪真在后面跟上，看起来十分警觉。
越往水泽深处去，周围空气的湿意越发浓厚，直到最后，就连呼吸，都会不小心呼入水雾。
方执终于停了下来，他手上的引灵盘，亮光大作。
“应该就在这儿附近。”方执沉声道。
纪真环顾四周，但是雾气太过浓厚，他们甚至连对方的面孔都看不清楚，但是幸好方执有强大的感知能力，他用感知力扫过四周，最后却皱起了眉。
察觉到方执的情绪变化，纪真忍不住道：“怎么了？”
方执顿了顿，终于道：“没有发现明崇，倒是右前方有一个……”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娇俏的女声就传了过来：“两位小哥哥好生俊朗，奴家这厢有礼了。”
这声音柔中带媚，纪真下意识直接拔剑出鞘。
“是谁！”他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喝。
又是一阵娇俏的笑声，似远似近，让人无法分辨方位。
纪真皱眉，方执却脸色平静，他笑着道：“姑娘何必戏耍我等，还是现身吧，要知道这位停云殿可自来不会怜香惜玉，要是闹得太过难看，只怕姑娘也下不来台。”
“停云殿。”那声音顿时沉郁，带着几分阴鸷。
“你是纪真！”下一瞬，纪真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一身青衣的女子便站在了他眼前。
这女子长得面若桃花，烟视媚行，虽然穿着最端庄不过的青衣，那是那股风情却依旧透体而出，真真是艳若无骨媚色撩人。
但是纪真却像是瞎了一样，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是我。”他手中的剑依旧握的稳稳的，神色平静的看着那女子。
那女人似是没料到纪真会是这样的反应，忍不住呆了呆，再去看方执，却见他嘴角带笑，神色闲适，是个真瞎子。
“果真不愧是停云殿。”这女子看着纪真，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