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哪知道啊!军爷,我能关门了吗,锅里头热着菜呢。”
萧煜拉开了抓着门沿的如意,妇人便嘭的一下关上了门,如意颓然地站在门前,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千里迢迢跑来投奔的表姨,竟然就这样失踪了,接下来的日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平,他更是无处容身。
萧煜看着他可怜的模样,问道:“北平还有别的亲戚吗?”
如意摇摇头,“没有亲戚了,我娘就跟我说过这个表姨。”
萧煜犹豫片刻,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便道:“走吧,先跟我回家。”
“这怎么行!”陈副官在一旁忙道,“少爷此举恐怕不妥,大帅不会同意的。”
“父亲那里我去和他说,你觉得我能就这样将他丢在这里不管吗?”
陈副官低头不语,如意却道:“多谢萧煜哥的好意,只是你帮我已经足够多了,我不便去府上打扰,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父亲等着急了。”
萧煜扶着他的肩膀,将他带上车,不容分说道:“听话,你现在还能去哪呢。”
如意听着他温柔又令人安心的语气,无法再拒绝,只好安静点头。
汽车在马路上疾驰,如意掀起窗帘,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色,白雪皑皑的街道和穿着时尚的行人从他眼前一晃而过,这是一个他从未踏足过的世界,一切都充满了新鲜和未知。
萧府在北平最繁华的街道上,一栋五进五出的大院子,红瓦白墙,气派的很,正门口除了四个守门的军人,还有两个威武凌厉的石狮子。车停稳后,便从屋内浩浩荡荡走出一群人,为首的着一身黑色棉袍,八字胡,头发有些斑白,但身姿挺拔,浑身的气势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萧煜下了车,便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父亲。”
萧庭远大笑两声,一拍他的肩膀,笑骂道:“兔崽子总算回来了,饿了吧?走,吃饭。”
如意安静跟在萧煜身后,萧煜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安抚似得扶着他的肩膀,在众人进门之前,先将他带到萧庭远的面前,介绍道:“父亲,这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个小孩,他原本是过来投奔亲戚的,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亲戚早已搬走,我看他无处可去,便做主将他带了回来,没有事先通知父亲,还请父亲恕罪。”
萧庭远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一下如意,眼中已没有刚刚看萧煜时的慈祥,打量了片刻后,便责备萧煜,“刚刚认识你就把人往家里领,简直胡闹,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可都知道,若是在我们家出了问题,以后他家里人来问罪,我们如何担当。”
萧煜忙道:“他叫段如意,只有一个母亲,已经去世了,家里再没旁人,他……”
萧煜话音未落,萧庭远便猛地回过头,盯着如意问道:“你姓段?上海来的?”
如意被萧庭远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有些懵,忙点点头,萧庭远立刻冷脸道:“段祥明是你什么人?”
如意这才抬起头,他抠着衣角,显得有些紧张和无措,恭敬回话道:“晚辈并不认识段大帅,晚辈从小跟着娘亲在厂子里长大,未曾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此时大庭广众之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实在不便问这些话,萧煜只好打断道:“父亲,有什么问题咱们进去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冷得很。”
萧庭远深深看了如意一眼,吩咐跟在身后的管家:“你带这个人下去休息,席面稍后再开,我要和煦之单独谈谈。”
管家忙道:“是,老爷。”说罢领着如意朝偏房走去,如意回头不安的看了萧煜一眼,萧煜示意他无事。
众人散去后,萧庭远将萧煜带到了书房,门一关上,便斥责道:“你半路上领个身份不明的人回来便罢了,可这人竟然还姓段,你难道不知道我和段祥明势同水火吗?”
萧煜道:“父亲思虑的事情,我在火车上已经想过了,我想段祥明在安徽,如意老家是上海的,他们大约不会有什么联系。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真是段祥明派过来的,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用真名。父亲,过于草木皆兵了。”
“你懂个屁。”萧庭远骂道,“段祥明的势力早移到上海去了,你刚从学校回来,哪里懂得人心险恶,你瞧他长的眉清目秀的,可知他心里怀着什么心思,这人,不能留在我们家。”
萧煜有些为难,“可是我都把人带回来了,如今他举目无亲,又能去哪?”
萧庭远思考片刻,道:“你若实在想帮他,就让陈副官出去给他租个屋子,总之这人不能留在这里。”
看见自己的父亲如此坚持,萧煜只能答应,这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他也会抓紧时间细细调查一遍如意的身世,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也好早做安排。
陈副官办事效率很高,当晚天黑之前,便已找好了一处房子。萧煜带着如意去看,是个小公寓,面积虽不大,但住如意一个人,绰绰有余,屋内家具齐全,布置的也算得体,萧煜很满意,问如意:“你觉得如何?”
如意用力点点头,“很好,萧煜哥,这屋子很贵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租金我先帮你付,等你找到事情,赚了工钱,再慢慢还给我也不迟。”萧煜温柔道,他从未想过要如意还钱,但这样说,不至于给他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如意果真受用,立刻表决心,“我一定尽快找到工作,多谢萧煜哥,你帮我太多了。”
“既然叫我一声哥,那我总要担得起才行,你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是缺了什么,就去我家找我,我也会时常过来看你的。”
如意应下了,他知道萧煜还等着和家人团聚,便没有多留他,萧煜和陈副官走后,如意才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比他在上海工厂宿舍简直天壤之别,不用和别人挤一张大通铺,不用面对肮脏混乱的环境,还能有自己的客厅,这种环境,是他过去的十六年都未曾享受过的。
他站在窗前,看着萧煜和陈副官离去的背影,轻轻抿了抿嘴。</p>